19 俠,以武破禁?。ㄎ椋?p> “慌什么,站起來說!”刁三一聲冷喝,“徐知行怎么了?”
那頭目顫巍巍的站起來:“今晚戊時,徐知行去了回龍街的香館,殺了方三當家,接著又去了安通巷的賭檔,殺了王都頭,然后去了福臨街……”
頭目噼里啪啦倒豆子般把徐知行的行蹤說了個遍,僅僅一個時辰多的功夫,他已經連挑了剃刀幫在租界里的九處店面,每到一處,停留不過盞茶時間,所殺武士打手算起來怕是超過百人!
“他,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在墻上留下一行字!”
“什么字?”
“殺人者,龍城徐知行是也?!?p> “你說——什么!?”
刁三瞠目結舌,腦子里的第一個念頭和頭目跑進來的第一句話一樣——他,瘋了不成?
在租界大開殺戒,他就不怕巡捕房嗎???這里可是大明租界,是有王法的!
“巡捕房呢?。垦膊斗咳チ藳]有?。俊?p> “李捕頭半個時辰前就帶人出發(fā)了,不光巡捕房,鎮(zhèn)藩司游俠司,還有租界的平夷衛(wèi)龍驤衛(wèi),全都去攆他了!但他像是鐵了心找我們麻煩,動作極快,目標飄忽不定,根本沒人知道他下一站是哪兒!”
刁三忍不住冷笑一聲,雖然不知道徐知行發(fā)的什么瘋,但現在整個租界的大明官軍傾巢而出,他這是死路一條——一品高手又如何,就算他能逃出去,往后的天下,怕是沒有立足之地。
“等等,你說連龍驤衛(wèi)都去了?”梁浩哲問道。
龍驤衛(wèi),便是徐知行上岸那天,守在三萬里碑下的赤甲武士,這是大明的儀仗隊,連龍驤衛(wèi)都出去找他,可想而知租界亂成了什么樣。
“那徐知行每到一處,便殺得滿街是血,現在租界如臨大敵,人人閉門不出?!?p> “哈,哈哈哈哈!——”刁三再也忍不住笑意,“這下,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了?!?p> 但梁浩哲卻是一臉凝重,他抓著頭目的肩膀,大聲問道:
“你再說一遍!從頭說,從他回龍街的香館殺方三當家開始,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再說一遍!”
“他……”
頭目在梁浩哲要剮人的目光下,把事情從頭到尾又細說了一遍。
“他可曾殃及無辜?有沒有對剃刀幫以外的人下手?”
“好像……沒有?!?p> “他有沒有拿過一分一文?哪怕一個銅板?”
“沒有,賭檔里他一文未取?!?p> “他果真每到一地,開口就是大明律?”
“對,他問了話不等回答便殺人!”
梁浩哲面如死灰。
刁三完了。
剃刀幫完了。
“梁先生,何事如此慌張?”刁三問。
“你,你快走吧?!绷汉普芤а赖馈?p> “我為何要走?”
梁浩哲已經氣得笑不出來了:“刁三啊刁三,我早就告訴過你,有相爺保你,你大可在蘭登安安心心做你的生意,不要搞那些魑魅魍魎之事,結果你財迷了眼,連租界里那點蠅頭小利也不放過,你以為有李功揚幫你平事,便可只手遮天……”
李功揚,便是巡捕房的李捕頭,幫刁三簽了徐知行拘留令的人。
“有些事,不上秤沒有二兩重,上了秤,千斤都壓不住!”
“徐知行嘴上說著是為了找?guī)讉€白夷孩童——若真是如此,一開始在回龍街香樓,他就不必殺方三當家,如此你說不定還真可運作一下,給他頭上扣個罪。”
“可現在他大開殺戒,整個租界官軍傾巢而出去找他,等找到他的時候,必然是巡捕房游俠司鎮(zhèn)藩司平夷衛(wèi)龍驤衛(wèi)齊聚一堂,到時候李功揚怎么幫你運作???”
刁三愣了愣,然后猛然瞪大眼睛。
“你的煙館妓院,你在租界里做的那些事,是見不得光的!”
“與此無關者,他未傷一人!”
“游俠遇不平之事便可拔刀是皇命特許!今夜他頂多是個未審先殺,可你呢?刁三,你作奸犯科,千刀萬剮!”
刁三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有多嚴重。
“快!”他對那頭目道,“去找李捕頭,讓他……”
“住口!”梁浩哲一聲大喝,“你想讓李功揚對他下手!?”
“巡捕房有重火器,就算他是一品高手,只要趕在最前面把他……”
“你!這!頭!豬!”
梁浩哲暴跳如雷:“先不說李功揚有沒有這個膽子開庫用炮,就算他有,他真的能殺了徐知行?就算殺了——刁三,今夜之事鬧得滿城皆知,你剃刀幫已擺上臺面,藏無可藏,你敢殺他,便是成就了他的俠名,明天天下游俠便蜂蛹而至蘭登,誰為小冠軍侯報仇,誰就揚名天下!”
刁三本以為,徐知行來了蘭登是猛虎入籠,他就算正面碰不過徐知行,憑借著自己這些年在蘭登的權勢錢財,處處設卡,讓他步步為難,就算玩也玩死他。
但他忘了大明以什么立國,在冠軍侯的虎齒陌刀面前,什么都是虛的。
手下沒有一個人能接人家一刀,怎么斗?
螳臂擋車爾。
短短幾剎的時間,他腦子里想了又想,大喊道:
“梁先生救我!”
梁浩哲揮揮手:“快走吧!盡量和剃刀幫撇清關系,這個爛攤子,我?guī)湍闶??!?p> …………
刁三走后,梁浩哲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
十五年前,堂叔把刁三派來蘭登,本意也不是外人想的那樣為了斂財——官拜宰相,一人之下,眼里哪還有什么錢財。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這世間之事,錢,不重要,錢,也很重要。
右相不在乎錢財,但總有人在乎,于公于私,手里多掌一些錢,總是沒錯的。
這些年來,刁三做得很不錯,他這個蘭登首富為堂叔行了不少方便,免了不少麻煩。
直到去年的九月廿二,堂叔被莫須有的罪名下了獄,這個時候,刁三的就突然顯得很重要的。
堂叔不知能否翻身,他梁氏一族也不知會有何種未來,萬一天威降下,是個滿門抄斬之類的結果……那么提前布置,至少留下些血脈。
沒錯,梁浩哲來蘭登,是來收錢和查賬的。
所以在得知長公主或有可能來到蘭登時,他才會這么緊張,他不能讓錦衣衛(wèi)之類的人盯上自己,他本來就是招暗棋,要是被盯上,就全完了。
但是來到蘭登之后,他才發(fā)現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刁三的賬不清不楚,有大筆錢財不知去向,他本人也對自己提防有加,遮遮掩掩,還有就是……這里竟然有個剃刀幫!他竟然,建幫養(yǎng)霸!
這要被人查到了,豈不成了右相里通外賊的證據???
這些時日里,梁浩哲已經著刁三趕快把這剃刀幫一事撇清楚,沒想到這時,長公主突然離開了夷州封地,很可能就在福昌號上,可那船已離港,沒法往上面插人,就算插上去了,也未必能查到長公主,所以刁三出了個主意——劫船。
只要劫船,就能迫長公主出手,就能知道她來沒來。
結果卻是憑添了小冠軍侯一段傳奇。
梁浩哲睜開眼,從抽屜里拿出賬本,一邊算,一遍思索。
他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堂堂右相之侄至今一介白身,所幸精于工科算學,這才有了今日重擔,他歷來有以算助思的習慣,算賬,算是他的本能,根本不需要過腦子,越是算,他想其他的事情便越快。
剃刀幫倒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刁三把關系撇清閉口不說,鎮(zhèn)藩司要查怎么也得查上十天半個月,長公主也不是問題,就算她來了,只要不發(fā)現我,到時候把錢轉走,做掉刁三……
我梁氏這一支,便算逃出生天。
著力給巡捕房施點壓力,讓他們拖拖時間,然后……
梁浩哲算著算著,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賬本上的一行字,關于冠軍大道一處妓館的賬目,這是剃刀幫的賬本,他此前已看過幾次,賬目本身沒有問題。
但今夜之事給了他些許遐思,他看著這條賬目然后上上下下翻找起來。
為什么,妓館會是虧的???
他猛然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刁三從頭到尾,對長公主和徐知行的事情比自己還緊張——我先入為主,覺得是他作了偽證怕小冠軍侯找上門來,可襲船之策是他提的,這在當時把梁浩哲都嚇了一跳,那船上可能有大明的開陽長公主,他哪兒來的膽子?
就在這時,一親信小廝推門而入,惶恐道:“少爺!那冠軍大道……”
梁浩哲聽著,腦子轟然炸開。
他只記住了幾個關鍵詞。
冠軍大道……妓館……剃刀幫……兵甲……
剃刀幫,有兵甲——刁三怎么可能會有兵甲啊?。?p> 先前襲船用了重炮魚雷,是因為北洋水師駐扎于此,在此設有兵工廠,右相運作之下,讓刁三成了兵工廠的金鐵承包商,所以他能從那里搞到重炮,搞到兵部設計院剛剛完成,還未列裝的魚雷。
可那地兒是不可能生產兵甲的??!
“刁三呢?。康笕ツ膬毫耍。俊?p> “三爺出了門,奔港口去了。”
“快!去把他截回來!——等等,我也一道去!”
梁浩哲起身便與小廝下樓。
可這才剛到樓下打開門,便看見門口站著成排的灰甲武士。
為首的武士未著兵甲,但他那穿著,手足裹著綁帶,一副虎臂蜂腰螳螂腿的模樣。
錦衣衛(wèi)。
是鎮(zhèn)藩司的錦衣衛(wèi)?想必是為刁三而來……梁浩哲愣住了。
因為那武士舉起的令牌上寫的赫然是:
「鎮(zhèn)撫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