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鄲隨著二丫來到一間看起來十分破敗的院子前面。
院子并不小,大大小小的房間有五六個(gè),泥糊的墻面即使十分耐臟卻也因?yàn)槟暝嘛@出斑駁的痕跡。
院里并沒有人,二丫推開用幾根木頭扎成的門走進(jìn)家里,把放衣服的盆子放在晾衣繩下面,招呼汙鄲。
“恁先在院子里坐一會(huì),俺去舀水?!?p> “好?!?p> 二丫進(jìn)了即使是白天依舊黑黢黢的屋子以后,汙鄲就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院子了。
她未曾看到過如此破敗的院子和房屋。
干的堅(jiān)硬的土墻伸手一碰就掉下灰來,里面的麥糠突出一小節(jié)展現(xiàn)自己,用樹枝簡單圍成的雞圈……
一切的一切,和她所知道的都不一樣。
尤其是坐在正屋門口矮凳上看起來有些癡傻的孩童。
汙鄲坐在孩童旁邊觀察他。
這孩子的年紀(jì)很小,瘦的不像真人,就算是身上沒穿衣服,一眼看去也不知男女。
“給恁飛?!?p> 遞到眼前的是一個(gè)破碗,汙鄲伸手接過,摸到了微微的濕潤。
“多謝?!?p> 汙鄲報(bào)以一笑,這家的凳子很矮讓她的雙腿有些拘謹(jǐn),她不在乎這些,在二丫面前顯得十分自在。
“嗐,謝啥?!?p> 二丫笑笑,走到木盆旁邊往繩子上晾衣服,汙鄲并沒有上前幫忙,只是坐在一邊安靜的看著。
“你們村子叫什么名字?”
“叫揚(yáng)義村。”
“這是你的哥哥還是弟弟?”
二丫愣了愣,轉(zhuǎn)過頭看向汙鄲旁邊的孩子,臉上浮現(xiàn)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這是俺堂弟,俺二嬸子家的。”
說到這,不知道是出自同為女性的悲哀亦或者其他,二丫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二嬸子是造了什么孽,嫁進(jìn)家里來都兩三年了,就生出這一個(gè)來,還是個(gè)潮巴,在娘家沒啥底氣,俺二叔天天打她呢。”
說到這里,二丫憤憤的說。
“也是她活該!俺娘說當(dāng)初娶二嬸子的時(shí)候,二嬸子家里要了不少東西呢!現(xiàn)在別說要東西了,她娘家嫌丟人連她都不要了?!?p> 說到這里,二丫又沾沾自喜起來。
“俺娘是有福氣的,年齡大嘞爺也說俺也有福氣,以后俺肯定不能和二嬸子一樣?!?p> 汙鄲手里的破碗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她復(fù)雜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孩,男孩愣愣的坐在屋檐底下不吭氣,眼神直愣愣的。
“二丫?!?p> 一道尷尬又遲疑的聲音,背著和她兩倍大框子的女人局促的站在門外,二丫曬衣服的手一頓,馬上反應(yīng)過來。
“看啥看,按哪里說的不對啊,不會(huì)下蛋的母雞!”
女人于是閉了嘴,將框子倚在墻邊放好,彎著腰從捆住她雙臂的肩帶中鉆了出來,就又鉆進(jìn)了廚房里。
“不愧二叔揍恁?!?p> 二丫嘀咕了一句,拍了拍晾衣繩上衣服上的水看向汙鄲。
“恁喝完飛了嗎?”
汙鄲起身將沒有動(dòng)過的水放在凳子上。
“謝謝。”
“恁這就走了?”
二丫的目光鄙夷的從她身上刮過。
“看著怪有錢嘞,咋一點(diǎn)事都不懂嘞!”
汙鄲笑了笑,又拿出一角碎銀放在凳子上,二丫的眼睛一亮。
“天嘞,這是銀子?!?p> 她上前將銀子拿起來,一雙眼亮亮的。
“恁不會(huì)騙俺吧?”
懷疑的目光從汙鄲臉上劃過,汙鄲坦然一笑。
“這些對我算不了什么?!?p> 二丫這才放下心來,將銀子放到貼近胸口的地方,不再管汙鄲。
“恁趕緊走吧,要是讓俺爹知道了讓你進(jìn)門,非得打死俺?!?p> 汙鄲笑笑,轉(zhuǎn)身離去,卻并未走遠(yuǎn),又折返回來。
破舊的屋頂升起炊煙,湛藍(lán)的天空也接近黃昏,原本沉寂的院子熱鬧起來。
汙鄲坐在屋頂,聽著院子里的一切。
“爹娘,你們看?!?p> 二丫爹娘剛回來,就被二丫拉進(jìn)了一間暗沉的屋子里。
黑壯的男人十分不耐煩。
“干啥,欠揍了?”
二丫哆嗦一下,又立馬討好的將一角銀子捧了出來。
“爹娘,恁看這是啥!”
她激動(dòng)到手都有點(diǎn)顫抖,像是十分佩服自己的行為。
“啥呀?!?p> 二丫的娘看了一眼,立馬眼睛就挪不開了。
“這是銀子?!”
略微的一點(diǎn)光線將銀子照的和周圍的物件格格不入,二丫娘接過銀子。
“我嘞個(gè)乖乖,這得有半兩個(gè)了吧?你這妮子,從哪弄的?”
男人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被家里兩個(gè)最有權(quán)柄的人看著,二丫不自覺的彎腰,又悄悄直起腰。
“今天有個(gè)穿的很好的女嘞跟俺討飛喝,這是俺給她要嘞,她原本想喝完就走,那俺怎么可能愿意,就……”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打斷,二丫錯(cuò)愕的抬起臉,就看見自家爹兇惡的臉。
“你這死丫頭,你看那人能有錢,你就不知道多要一點(diǎn)?或者等俺跟你娘回來再說,有錢人家哪里計(jì)較這些,你多要一點(diǎn)她肯定會(huì)給。
再說,就一個(gè)女人,身邊也沒別人,要是把她留下,她的錢不都是咱的嗎?恁大哥還沒成親,也好給她一個(gè)家,讓她不用到別的地方瞎走!”
二丫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原本略微直起的腰又彎了下去,嘴唇動(dòng)了半天才說了句話。
“俺……俺不知道。”
“不怪老累都說閨女沒用,***,就是來討債類?!?p> 二丫的爹把銀子從二丫娘手里搶過來,罵罵咧咧地走了出去。
二丫嬸子在外面擺著桌子,見他出來了,立馬縮著脖子不吭聲。
“弟妹,恁今門見咱家來嘞那個(gè)女類不?”
“見……見了,咋了哥。”
“咋了?二丫不懂事,你還不懂事?”
男人的臉色猙獰起來。
“按理說我是哥,不能打弟妹,但是我今門非得替俺弟管管你!”
旁邊看著比他小幾歲的男人冷笑一聲,也不管,只是轉(zhuǎn)身坐到了桌子旁吃飯。
二丫哆哆嗦嗦的藏在她娘后面,明明也覺得她娘的身體在抖。
“沒事,你爹今天在外邊受了氣,發(fā)出來就好了,你先去你哥屋里叫你哥吃飯來?!?p> 說完,又叮囑了一句。
“等這邊完事了,你們再來?!?p> 二丫抹著眼淚走了,身后是二嬸壓低的痛呼聲和拳拳到肉的擊打聲。
汙鄲怔怔的看著下面發(fā)生的鬧劇,半晌才從屋頂離開。
她并不因?yàn)榭吹搅诉@荒唐的一幕而覺得憤怒,而是一股疑惑感從心中涌起。
這就是文質(zhì)偏愛的人類么?
不如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