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饑荒
鄭潛曜此時腦子嗡嗡的。
他這兩天經(jīng)歷的事情，就跟走馬觀燈一樣。
自從他被抓到寨子里以后，每天都是忍凍挨餓。
被子單薄，即便是將身體都捂進里面，仍舊瑟瑟發(fā)抖。窗外的風(fēng)吹進屋子里，如同刮骨的鋼刀，割的他生疼。
每日飯菜都是一個硬的像是石頭一樣的饅頭。
“老爺，我都打聽清楚了。”鄭五坐在旁邊啃著饅頭，便說道，“這個山寨的大當(dāng)家叫做蘇落?！?p> “蘇落？是真源縣的那個蘇落嗎？”鄭潛曜哆哆嗦嗦的問道。
“這個他們倒是沒有說。只是他們說偶爾能夠看到縣衙里的捕快來到這兒?！?p> 鄭潛曜凍的打了一個噴嚏。
實在是太冷了！
“要是讓我逃出去。我一定派人將這兒給鏟了，將每個人的頭顱都掛在城墻上?！编崫撽自谛闹邢氲?。
可惜自己能不能夠逃出去，還是個未知數(shù)。
已經(jīng)入夜了，可是鄭潛曜根本睡不著。寒風(fēng)刺骨，他渾身都在不停的哆嗦。
牙齒上下交戰(zhàn)，發(fā)出咯咯的響聲。
“老爺？”
鄭潛曜聽見聲音，睜開眼睛，見是鄭五在喊自己，便輕聲問道：“鄭五你喚老爺何事？”
“我將門口的守衛(wèi)迷倒了，我們可以悄悄的逃出去。”
“這個寨子里守衛(wèi)重重，單是迷倒了門口的守衛(wèi)，又能有什么用？”鄭潛曜輕聲說道。
他被抓進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這個寨子的守衛(wèi)非常的嚴(yán)密。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哪怕是個鳥類，也插翅難飛。
“老爺放心，我已經(jīng)買通了其中一個統(tǒng)領(lǐng)。他會幫助我們離開這兒?！?p> 鄭潛曜聞言，便將身上的被子給掀開了。
“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老爺。我賄賂了這個小統(tǒng)領(lǐng)三千兩銀子，他才肯答應(yīng)放我們出去?！?p> 鄭潛曜眉頭一皺，厲聲喝問道：“你哪里來的三千兩銀子？”
“老爺恕罪。小人將老爺?shù)囊姑髦樗徒o了小統(tǒng)領(lǐng)。”
鄭潛曜聞言，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囊袋中的夜明珠不見了。
“你好大的膽子?！编崫撽着馈?p> “老爺，如今逃得性命要緊，還管什么夜明珠？”
鄭潛曜覺得此言甚是有理。他瞪了一眼鄭五，冷聲說道：“這次便饒了你，若是再有這等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鄭五領(lǐng)著鄭潛曜走出房間，果然見到門口的兩個賊兵躺倒在地上。
鄭潛曜一時興起，竟然從賊兵的腰間將腰刀拔出，便要向著兩人的腦袋砍去。
鄭五見狀，大吃一驚，慌忙攔住鄭潛曜：“老爺，你這是要作甚？”
“這兩個賊兵，害得本駙馬受了這么多苦頭，豈能輕易饒了他們。趁此機會，我一刀結(jié)果了他們兩個?！?p> “老爺，這個時候哪里顧得上這事？趕緊逃命要緊?！编嵨遢p聲說道，“這兩個賊兵是那個小統(tǒng)領(lǐng)的手下，若是被他知道老爺殺了他的屬下，未必就肯再放我們走了?！?p> 鄭潛曜覺得有道理，于是便又放下了刀，卻恨恨的說道：“倒是便宜了這兩個賊東西。”
鄭五見狀，長長的喘了一口氣。
鄭潛曜臨走之時，卻在兩人的腿上踹了一腳，將鄭五嚇得齜牙咧嘴。
他們走到得外面，發(fā)現(xiàn)原本緊密的崗哨不見了。鄭五來到一處屋角，找到了那個小統(tǒng)領(lǐng)。
“多謝五當(dāng)家?！编嵨屙樖钟衷谒氖掷锶艘粋€東西，看的鄭潛曜眉頭直跳。
“這里的守衛(wèi)，都去哪兒？”
“聽說是大當(dāng)家結(jié)婚，他們都去喝喜酒去了?！编嵨逭f道。
“大當(dāng)家？你說的可是蘇落？”
“就是他。聽說他剛從山下?lián)寔淼呐??！?p> “該死！”
“老爺快走吧，逃命要緊?！编嵨宕叽俚?。
然而他們剛剛逃出山寨，就被一群黑衣人給盯上了。
宋子書看著空蕩蕩的山寨，感到渾身無力。
欽差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丟官是小，恐怕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看來他們早就有所準(zhǔn)備?！碧K落輕聲說道，“我們一動，他們就將欽差方走了?！?p> “你說什么？”宋子書聽見蘇落的話，驚訝的問道，“你說他們將欽差放走了？”
“沒錯。這山寨叫做蘇家寨，這不是明擺著打算誣陷我嗎？”蘇落冷笑道，“有著扶溝縣的奏折，而今又有一座招兵買馬的山寨，恐怕我造反的實情已經(jīng)定了。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此時欽差應(yīng)該是正在逃回長安的路上。”
“走，回長安?！彼巫訒蝗淮舐暫暗?。
“慢。宋將軍暫時不用回長安了?！碧K落高聲說道。
“你什么意思？”宋子書沉著臉問道。
“因為欽差已經(jīng)回來了?！?p> “你什么意思？”他忽而看到蘇落手指著前方，果然一小隊人正往這邊行走。
“欽差大人？”
這小隊正是葛云的斥候隊。
而頭前的兩人則是鄭潛曜和鄭五。
“先生，我們已經(jīng)將欽差救出來了。”葛云走到蘇落的跟前說道。
此時的宋子書已經(jīng)來到鄭潛曜的跟前查看情況。
“你們怎么知道他是欽差？”
葛云笑道：“這都是隊長的功勞。他潛入了山寨之內(nèi)，跟其中的一個小統(tǒng)領(lǐng)混熟了關(guān)系，從他的口中打聽到的。他們是故意在半路上擄劫欽差，打算陷害先生。”
而這個時候，卻聽見鄭潛曜大聲喊道：“宋將軍，你趕緊派兵，將蘇落抓起來，這廝意圖謀反?！?p> 宋子書聞言，面露尷尬，輕聲說道：“欽差大人，這件事屬下好像做不到。”
鄭潛曜大怒道：“宋子書，難道你也打算謀反嗎？”
“屬下不敢。只是大人所說的蘇落，就在這兒?！?p> 鄭潛曜渾身一個激靈，大聲說道：“你說什么，蘇落在這兒？難道你已經(jīng)將他抓起來了？”
宋子書的臉上更加尷尬。
蘇落見狀，只好上前施禮：“草民蘇落拜見駙馬爺?！?p> “你就是蘇落？”鄭潛曜眼看宋子書，手指蘇落，大聲喊道，“宋子書，你還不將他抓起來？”
宋子書聞言，口里發(fā)苦：“怎么抓？就自己這一百號人？”
“大人，他是來救您的。”
“救我？”鄭潛曜一臉疑惑的看向蘇落，“你不是蘇家寨的大當(dāng)家嗎？”
“駙馬爺誤會了。在下并不是蘇家寨的大當(dāng)家，而且跟蘇家寨沒有任何關(guān)系?！碧K落輕笑道，“就算是我要建山寨，也不會建在扶溝縣內(nèi)?！?p> “你說什么？這里是扶溝縣？”
“是的，欽差大人。這里是扶溝縣境內(nèi)?！?p> “鄭五，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老爺，這都是他們告訴我的?！编嵨迕q解道，“我都是花銀子打聽出來的?！?p> 蘇落卻轉(zhuǎn)頭看向葛云，繼續(xù)問道：“你們怎么救出駙馬爺?shù)?？?p> “昨天晚上，他們悄悄從山寨上下來，我們就跟了上去。聽到他們的談話，方才知道他們便是欽差大人，于是就將他們救了回來?！?p> “旺財呢？”
“隊長自從潛入山寨之后，便沒有下來?！?p> “看來他是追蹤這些賊人的去向了?！碧K落輕聲說道。
“欽差大人是打算繼續(xù)前往真源縣，還是返回長安呢？”張巡上前問道。
“你是何人？”鄭潛曜并沒有見過張巡。
“屬下乃是真源縣縣令張巡?！?p> “本欽差的任務(wù)還未完成，自然是前往真源縣。”
蘇落聞言輕笑一聲，便跟隨眾人返回雍丘。鏢局的鏢師，則讓他們直接返回了三家村。
“欽差大人，扶溝縣并不歸屬下管理，我對此實在無能為力。”張巡輕聲說道。
今年旱情嚴(yán)重，糧食減產(chǎn)，百姓生計艱難。但是真源縣預(yù)先做了準(zhǔn)備，因此縣內(nèi)并無大規(guī)模的饑荒出現(xiàn)。
而且張巡及時開倉放糧，使得糧價保持在一個平穩(wěn)的價格。
“我見災(zāi)民如此凄慘，實在心中難忍。”
“欽差為何不令扶溝縣令措置饑荒事宜，救治饑民?！?p> 鄭潛曜長嘆了一聲說道：“若是扶溝縣能夠救治這些饑民，他們何至于流離失所？”
他身為駙馬，也是就在官場中浸淫的。扶溝縣發(fā)生了旱情，但是扶溝縣卻不曾上報朝廷，甚至還粉飾太平，送往朝廷十萬石糧食。
羅裳不好好救災(zāi)，還強征這么多的糧食，自然不是什么好官。
“欽差也可上奏朝廷，自然也會派下官員救災(zāi)。”
“唉。如今羅裳攀附了楊國忠，就算是派下來官員，恐怕也難以救治災(zāi)民，恐怕還會加重他們的負擔(dān)。”鄭潛曜嘆息道。
就算是他將災(zāi)情上報給朝廷，也未必就會獲得朝廷信任。說不得還要再派下欽差查訪。說不定最終也只能是囫圇結(jié)案。
張巡聞言，一時間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
“不如將蘇落找來問問？”張巡輕聲說道。
“他？他有辦法？”
“他若是都沒有辦法的話，欽差就只能上奏朝廷了。”張巡說道。
“好吧?！编崫撽状藭r也沒有別的辦法，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
蘇落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清除，在他眼中仍舊有著造反的可能。
“縣尊，我只是一介草民，哪里管的上這樣的事情?！碧K落聽到張巡找他來的目的，便忍不住抱怨道，“而且明天就是除夕了，我還要在家張羅著過年呢?！?p> “這好歹是欽差大人對饑民的一點心意。況且你還要靠欽差大人洗脫嫌疑呢?！睆堁舱f道。
“哼！他的心意他自己弄去啊，找我做什么？”蘇落在心中腹誹道，“至于造反，洗不洗的清嫌疑，我又不在乎?！?p> “兩位大人都沒有辦法，草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蘇落嘆息道，“我其實也很想為饑民做點事情。這樣吧，我捐出一百兩銀子賑濟饑民吧?！?p> “蘇落，你糊弄鬼呢！”鄭潛曜拍案而起。
“別說一百兩銀子，就是一千兩銀子也是杯水車薪?！睆堁草p聲說道，“據(jù)我說知，扶溝縣內(nèi)造災(zāi)的饑民約有五萬人之多，單是一天就需要五萬斤糧食?！?p> “縣尊大人，你是知道我的，這么多的饑民，我可沒有能力賑濟。”蘇落說道。
開玩笑，這么多人口只進不出，傻子才會管。再說自己又不是朝廷，為何要管這些勞什子？
況且這些饑民都是羅裳弄出來的，自己為甚要給他擦屁股？
他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而且他也不想做什么老好人。
自己賺錢也不容易啊。
“我們并不是打算讓你去賑濟，只是想讓你出個主意?！睆堁部嘈Φ?。
原來只是出個主意。這個簡單啊。
“將災(zāi)情上報朝廷。讓朝廷派人下來賑災(zāi)。”蘇落說道。
“饑民恐怕堅持不到那個時候?！睆堁草p聲說道。
蘇落其實想到了一個辦法，但是五萬的饑民，卻也是個極大的負擔(dān)。
“有個辦法，倒是可以一試。只是五萬的饑民，終究是個大負擔(dān)?！?p> “以工代賑?！碧K落輕聲說道，“可以招募這些饑民，修水利，修城墻，總之讓他們做工，然后給他們工錢，讓他們可以自食其力。可以先度過這個荒年，等到來年開春之后，再去墾地種糧。”
“這倒是個好辦法。”張巡贊道。蘇落先前在上流村和三家村，挖水井便是這樣的方式。
總而言之，效果很好。
即便是旱情嚴(yán)重，因為水井的挖掘，上流村和三家村糧食減產(chǎn)的程度很低。
“可是五萬人，哪里弄得出這么多的工程呢？”鄭潛曜問道。
他也不是那種五谷不分，四體不勤，只會哀嘆“何不食肉糜”的肉食者。
他也明白，想要安排五萬人的工作，也是一件非常繁雜的事情。
“其實我們沒有必安排五萬人，而是按照一戶一人的辦法，也是可以的。只要工錢能夠滿足三口人的口糧也就夠了?！?p> “這倒是個好辦法。”張巡點頭贊道，“只是用什么工程呢？”
“我倒是有個建議?！?p> “什么建議，快說來聽聽？”張巡問道。
“只是這件事要看駙馬爺辦得成，辦不成?！?p> “你且說來聽聽，本欽差一定全力施為?！?p> “草民的意思，挖一道溝渠，將黃河水引到真源縣來?！?p> “什么？”鄭潛曜和張巡俱是一臉震驚的看向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