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規(guī)模的治理黃河，并不只在大唐才有，幾百年前，就已經(jīng)有人做過了，且取得了巨大的成效。
東漢明帝劉莊，永平十二年，議修黃河，乃引見王景，應答稱制，賜《山海經(jīng)》《河渠書》《禹貢圖》及衣帛錢物。
是年夏，發(fā)卒數(shù)十萬，遣景與王吳修渠筑堤。自滎陽東至千乘?？?，凡千余里。堤成，從此無復潰漏之患。
王景，東漢時水利大家，他的“筑堤”“理渠”，系統(tǒng)地修筑大堤，穩(wěn)定了黃河河床，百年工程，不至大決。自此之后，王景也成了歷代河務官員效仿的對象。
李道廣的想法很簡單，根據(jù)現(xiàn)有的條件，改進筑堤理渠之法，重新整理黃河河床。裁彎取直、疏浚淺灘、加固險段，大批量建造滾水堰、水門，更相洄注，沖擊淤塞。
若朝廷能花費二十年的時間，整理黃河河床，受益者不僅在當代，百年之內(nèi)，黃河兩岸將不負再有大決之事。后世子孫依例維護，便可長久的馴服黃龍。
當然，黃河與淮河、運河相交，兩大流域都應在同步的整修范圍內(nèi)，也只有將流域范圍河流大肆整治，才能實現(xiàn)漸就壤墳，使黃河不再四處泛濫，泛區(qū)百姓得以重建家園。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李刺史?！?p> 出來的這位，是吏部右侍郎-崔玄暐，出身博陵崔氏大房。早年歷任庫部員外郎、吏官郎中、中書舍人等職，是世家子弟中，實干派的代表之一。
他站出來了，必有原因。雖然不知道好壞，但朝會之前，李守義說過了，言者無罪，也不能堵住人家的嘴不是。
見皇帝點頭，崔玄暐拱了拱手，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大修黃河，他是贊成的。可與裴炎一樣，他擔心的是支出問題。
拿李道廣所說的王景來說，即便是注意節(jié)省費用，自滎陽東至千乘?？谇в嗬镏蟮?，耗資仍達百億錢之多。
按照李道廣所說，要超越王景的建造計劃，將黃河淮河運河流域劃為一個整體，工程量加大了數(shù)倍不說，這耗資卻不知僅僅是數(shù)倍。
可即便是王景所修之堤，就真的萬分把握了嗎？
“刺史累世勛臣，家學淵源。本官請教一下?！?p> 魏文帝黃初四年六月，大雨霖，伊、洛溢至津陽城門，漂數(shù)千家。魏明帝太和四年八月，大雨霖三十余日，伊、洛、河、漢皆溢，歲以兇饑。
這些都是，黃河支流的伊、洛河泛濫的情形。旱、澇、蝗等自然災害，是不可避免的，不受人為控制，所以別動不動就提什么百年工程，一勞永逸，永逸的了嗎？
朝廷花錢治水，是惠及兩岸百姓，減少災害引起的傷亡和損失。不是靠讀幾本史書，通曉一些地方范例，就能勝任的。
若朝廷立了這么大個項目，花費了這么多財帛，結果落個圖費國帑，致使圣人圣譽受損，朝廷威嚴掃地。那可不是李道廣一顆人頭，就能交待過去的。
崔玄暐這話，立刻得到了不少臣工的贊同，圣人初繼大統(tǒng)，威望還沒有立起來，要是在這方面跌了跟頭，很有可能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圣人年紀小，容易沖動，可薛、劉二臣，都是托孤之臣，老成謀國，該是為少主多多設謀，詳加考量才是，如此盲目的支持確實操切一點。
也正是此時，一直充當看客的武后，扭頭言道：“皇帝，皇祖母知道你有一顆愛民之心。但本宮覺得崔侍郎說的有理，你的確應該三思而行。”
這是武后自李守義登基后，第一次公開駁他的面子。意思非常明白，李守義的年紀太小了，這等大事，他把握不住，還得聽她這個老祖母的意見。
武后這見縫插針的真好，要不是知道她與博陵崔氏向來不睦，李守義都懷疑，崔玄暐就是她故意打出來的牌，引他入彀的。
可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除了堅持下去，似乎沒有什么辦法。沒見劉諱之等人，已然躍躍欲試了嗎？
好，武后就是武后，提拔官員這樣的小事，她是眼皮都不眨一下，專盯人的要害出手，果然厲害。難怪孝仁皇帝那等心智之人與其相爭，也很難占據(jù)上風。
而武后這一發(fā)難，所有的臣工都屏住了呼吸，將目光都匯聚在二人的身上。他們都想知道，這次的交鋒，會贏的到底是誰。
李守義所在袖子里手已經(jīng)捏的咔咔作響了，但面目的肌肉，依舊控制著，不做任何表情。
“皇祖母教訓是，朕是有些欠考慮了！”
皇帝這話一出，眾臣是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就憑武后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皇帝竟然認輸。
薛元超、劉景先、狄仁杰、李道廣等臣工面色各異，甚至還有一些臣工還在心里暗暗嘆息，李氏子弟如此不堪一擊。
可讓大家都沒想到的是，李守義從龍椅上起身，肅聲道：“朕修黃河，是為了天下黎庶，是為了續(xù)寫貞觀、永徽之治。”
“即便此例乃我朝所未有，朕依然堅定的相信，修河造壩乃本朝根本要務。劉莊能做到的事，朕也一樣能做到?！?p> 天變不足懼，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只要能讓黃河安瀾，天下必然大治。在關系國家前途命運，黎明蒼生的福祉面前，李守義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盯著李守義看了一會兒，見他態(tài)度異常之堅決。武后瞇著眼睛沉思片刻，改口道：“皇帝銳意進取，也是好事，不是嗎？”
武后這一不吃硬了，懂事的武承嗣，趕緊遞上臺階：“圣人，太皇太后為了河南道的事都是廢寢忘食。臣以為整飭黃河，不使悲劇重演，勢在必行?！?p> 武三思怎么想的，武承嗣不在乎，他得讓皇帝與姑母和睦，只有他們和睦了，他的女兒到后宮才有可能爬上去，將盧氏貴女取而代之。
見縫插針的薛元超、劉景先等人，也紛紛起身附和，恭頌圣人與太皇太后，愛民如子。眼見著大勢已去，裴炎與武三思也相覷一眼，隨起了大溜。
陳叔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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