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貨可居?”鞏縣驛舍里,劉備搖頭失笑。
他用手掃了掃膝上的塵土,“備雖自視頗高,可李君與老莊主是不是有些太過高看備了?如今我連開一間酒舍都尚要四處求助于人,如何擔(dān)的起李君的奇貨可居四字?”
李季將手中的酒水朝著前方推了推,“劉君莫要嫌棄老夫接下來的言語不好聽。”
“單憑這酒水自然不夠。劉君的酒水不差,只是最多也不過是與我家的酒水在伯仲之間而已。縱然能在此地一時風(fēng)行,可劉君根基淺薄,牽沿日久,必不是我程家之?dāng)?。即便是真的讓劉君開成了這家酒舍,早晚也是要垮掉的?!?p> 劉備笑道:“備也有自知之明。程家經(jīng)營多年,確是不易對付,不過備還有些旁的手段,到時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劉君是敞亮人,如此咱們說起話來倒是要簡單不少。劉君的酒水生意是個好買賣。經(jīng)營得當(dāng),自然是能賺上不少的。只是我程家家大業(yè)大,這些錢財我家莊主還不放在眼中。”
“所謂的奇貨可居,從來看重的也不是眼前之物的價值,想來劉君也應(yīng)當(dāng)明白。高瞻遠(yuǎn)矚,才是奇貨可居四字的真意?!?p> “劉君是漢室宗親,又是隨著盧公讀書之人,早晚是要走上仕途的,想來日后為政一方也不是難事。這個世道,多個朋友總是要比多個敵人要好些的,劉君,你說可對?”
劉備點了點頭,笑瞇起眼,“如此說來,程老莊主的意思是要我日后若有機(jī)會照顧程家一些?”
“劉君莫非是以為我程家日后會以此來脅迫劉君做些不想做之事不成?劉君多靠慮了。”
“若是旁的生意人或許會如此,可我程家卻從來不曾如此。若要賺取銀錢,只靠著如今的生意已然足矣?!?p> “這些年我家莊主當(dāng)家做主之時也曾資助過不少少年有為的年輕人,還從來不曾脅迫他們做過什么他們不愿做之事。”
劉備笑道:“若是如此,那備便有些不解了。程家雖然豪富,可想來也不會平白將家財施舍給旁人,商人商人,豈能無所求?”
李季摩擦著桌上的酒壇,“劉君莫急,所求自然是有的。程家如今雖然富貴,可根基尚淺。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那些經(jīng)營多年的世家豪族。偏生程家又富貴,裨如稚子持金行在鬧市中?!?p> “如今少莊主雖然與朝中的宦官有所勾連??苫鹿僦澙罚煜陆灾?。與其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不知何時就會傷了自家?!?p> “所以我程家要劉君所做之事半點也不難。日后若是我程家遇到滅門之禍,若是劉君有力,還望劉君能夠出手相助,護(hù)下我家少莊主一命。”
劉備沉默片刻,點頭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p> 李季將身前的酒水喝盡,該說的他都已說完,如今如何選擇都在劉備自己。
這些年他們也不是不曾遇到過斷然拒絕的年輕人。
讀圣賢書,行夫子道,想要尋一個正道直行,不與時同。
只是那些極有才華卻又不知變通的年輕人,大多都死在了官場上。
雖是為他們程家省下了不少銀錢,可他還是會為那些年輕人可惜。
那些年輕人,不該就那般死于陰詭之下。
“自然是要答應(yīng)的,哪里有人會將送上門來的錢財放過?!眲湫Φ?。
李季也是點了點頭,“今日見到劉君老夫便有個直覺。正如當(dāng)初初次見到我家家主,我便知他非常人。劉君,你日后會走的很遠(yuǎn)的?!?p> 劉備拿起手中的酒壇和老人碰了碰,“那就借李老吉言?!?p> -------------------------------------
李季告辭離去,劉備在驛舍院中自飲自酌。
夜色沉沉,整處院落似是沉浸在一片輕薄的濃霧之中。
關(guān)羽從外而入,不曾言語,只是默然站到劉備身后。
劉備這才收回心神。
他將今日李季到訪之事告知關(guān)羽。
關(guān)羽開口道:“如此說來開酒舍的錢財?shù)故遣槐匕l(fā)愁了。只是不能和程家聯(lián)手,咱們只怕要另外尋找開設(shè)酒家之處了?!?p> 劉備搖了搖頭,“來鞏縣之時我便和你說過,其實當(dāng)時我已然做好了不能將酒舍開在鞏縣的打算?!?p> 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云長,我要你打探的消息可曾打聽清楚了?!?p> 關(guān)羽點了點頭,“已然打聽清楚了,那許三回去后便開始暗中招徠這些年在縣中拉攏的游俠無賴,聚在他家中,想來是要來向咱們尋仇?!?p> 起身伸了個懶腰,劉備只是笑了笑,“那就是了,如今你當(dāng)知道我為何不急著返回緱氏山中了?!?p> 他們留在此地,正是為了除掉此人。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此句自然也可倒思之。
身邊仇敵,縱然是個小人物,也莫要輕易放過。
小人出手,最為毒辣。
“既然大哥早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除掉此人,為何不趁著他還不曾糾集人手時動手?如今要對付此人雖然也算不得難事,可畢竟要多費些手腳?!标P(guān)羽不解道。
劉備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夜色,“那許三就像是一盞燭火,身側(cè)群蠅飛舞。咱們要除掉許三容易,覆手之間就可熄滅他那微弱的燈火。只是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蚊蠅該如何?”
“這世上從來不曾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眲渲噶酥戈P(guān)羽,“即便你關(guān)云長勇猛無雙,可暗處的刀鋒,你又受的住幾刀?”
日后的孫策,何嘗不是因此而死。
關(guān)羽若有所思。
劉備繼續(xù)道:“前幾日我已然找人送信回了涿郡,要士仁來雒陽。士仁與你我相交良久。”
劉備忽然神色一變,頗為凝重,“云長,今日我姑且一問,若是日后士仁犯下了殺頭的大錯,而生殺之權(quán)在你,你該當(dāng)如何?”
關(guān)羽一愣,顯然不曾想到劉備會如此問。
士仁與他們相伴日久,從來小心謹(jǐn)慎,不曾出過差錯。
關(guān)羽沉默片刻,“當(dāng)嚴(yán)厲呵斥,留其性命。”
劉備不予置評,只是笑問道:“云長,可知何謂仁德?”
他自問自答,“所謂仁德,便是救當(dāng)救之人,可也要殺當(dāng)殺之人。對惡人的心慈手軟,便是對仁德最大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