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連峰宗
中土相傳,這世間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無論能動的、不能動的,凡是有份性命在身,都是天賜的靈精,地予的骨肉,相合而成。
傳說飄渺,難以考證,可腳下的土地確實(shí)有一份蓬勃生機(jī)蘊(yùn)藏。
黃土落于王長貴胸腔血洞,第一息里,只見粒土交融、便化新鮮骨肉!
尼姑驚駭,雙手急合十,一根遍覆骷髏的金剛杵于天中烏云而落。
恰這時,屋門開,一只黑面白底的皂靴從那里飛旋而至,自王長貴頭上三尺,險(xiǎn)險(xiǎn)撞上骨杵,瞬瞬間變化金光。
“咚!”
一聲巨響,骨杵崩散,金光無形,兩件寶貝竟是同歸于盡。
第二息,一株無名花朵肉中生,骨間放,眨眼間結(jié)出健碩臟腑!
尼姑怒罵,又從袖中取出一只沾血的剪刀,雙柄扣合,飛快作剪,刀刃所向——屋前礙眼礙事、瘦削青年。
那屋前的齊鳴剛脫完靴子,右腳尚未著地,倉促之間只得單腿一跳,左腳靴子即刻化金光護(hù)衛(wèi)。
可天下一物降一物,就比如:剪子裁布。
咔擦一聲,金光碎,皂靴斷,剛落地的齊鳴急急動法。
“披堅(jiān)!”
一聲金鐵交擊!
這邊里剪刀軸刃盡崩裂,兇戾法寶已作廢;那邊廂脖頸皮膚露白痕,倉皇青年險(xiǎn)生還。
第三息了,王長貴胸中臟腑熟而蒂落,那植株卻不枯萎,而是葉尖一卷,便燃起微弱火焰。
尼姑氣急:那黃土生血肉的造化法術(shù)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步,等到此息終了,那火為新生血肉臟腑燒出一份生機(jī)。到那時,千年惡木煉就的匕首,費(fèi)心埋伏而作的襲擊……所有的已作之功都將盡付流水!
她一把扯斷頸上珠串,念珠四散而落后,于地上一彈后卻都飛射、同向——王長貴。
他遭惡木所刺,護(hù)身土元崩散,舊力已去。雖施法重造,血脈尚不貫通,新力未生。
如何擋得住這念珠?
齊鳴急動,飛身橫亙其間,又一拍腰間乾坤:囊中長劍盡出,身內(nèi)真元皆用。
“摧!”
轟鳴中,長劍為灰,金風(fēng)劍氣轉(zhuǎn)瞬即破,而念珠卻未止。
好在“披堅(jiān)”尚在,念珠勢頹,齊鳴雖被打得倒飛、渾身無一處不痛,卻未貫穿見血。
三息已到,砰一聲悶響,傷勢盡復(fù)卻更顯蒼老的王長貴接住了齊鳴。
腰臂皆被寬厚手掌箍住,齊鳴心中一松:法寶神通盡出,好賴是撐到了。
可還等不及他舒一口氣,接住他的王長貴卻又猛地將他向下一摔……
沒有落地,身下卻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地洞。
洞口不寬,所以墜落之間齊鳴看不到洞外的狀況。
他只聽到老漢嘶啞的一聲道別:
“小友大恩,來生再報(bào)!”
地上,洞口轉(zhuǎn)瞬合上,王長貴轉(zhuǎn)目看向尼姑:
她脖頸的一半已在剛才使念珠的那一拽中被筋線割斷,如今的腦袋支撐失衡,低低前垂,令臉上的笑意更顯陰毒。
她可笑:“那娃娃中了我的血念珠,就是掛在了線上,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又如何?你送他過初一,誰又助他過十五?”
她又笑:獵物已深陷死地。
近處的血色雨幕里,陸續(xù)又冒出來三個身影。
遠(yuǎn)處的朦朧土丘上,不停正傳出著喝聲慘叫。
三個尼姑屠弟子,殺雞斬狗;四個尼姑圍老漢,綽綽有余。
魔徒狂,魔徒惡,魔徒睚眥必報(bào)。
昨日十一小魔伏誅,便引來今日七個魔頭屠宗,今日逃走一個五境小修,來日自免不了殃及他人的追殺。
可即使再選一次,齊鳴還是會誅魔,王長貴還是會送齊鳴遁走。
無他,見不得,忍不住,昧不下。
尼姑嘲諷謾罵,王長貴理都未理,他閉目,一腿側(cè)移,兩膝下曲,扎了個穩(wěn)當(dāng)?shù)鸟R步。
隨即,他肩背忽一沉,像是突然背上了極重的事物。
就在后來的尼姑們顯出身形的一刻,王長貴雙手上撐,青筋盡現(xiàn),吐氣開聲:“起!”
無處不是轟隆隆的巨響。
天變了,漆黑的雨云被撕開一片,明亮陽光灑落土丘。
土丘也變了,變矮了,變薄了,連起伏溝壑都似乎被什么看不見的力量磨平。
只因:王長貴變了,他站在那里,衰老的漢子卻仿佛巨峰迎面,巍峨雄立,高不可攀,巖崖崢嶸!這是他的乾坤!
尼姑們的乾坤破了,但王長貴的法術(shù)仍未完。
“兒郎們!”他仰頭呼喝,馬上山丘四處應(yīng)聲傳來,他再怒叱:“并肩!”
世上少有獨(dú)立的高峰,凡是名山巨岳,無不是層巒疊嶂,峰峰相連。
是謂,連峰。
聲落,又是轟鳴巨響,健碩的漢子們或高或低,也融入這巍峨乾坤,盡化山峰。
連峰宗的峰,藏在每個弟子身上。
“好啊,好??!”為首的俏尼姑拍著手,咯咯輕笑,仿佛看的不是浩大法術(shù)而是江湖賣藝、戲子雜耍:“好雜耍!還有么?”
回應(yīng)她的是拳頭,一記如山崩塌,如峰倒傾的重拳。
可那尼姑不躲不避,不急不慌,只是閉上了眼。
閉上眼,便看不見了。
王長貴的拳頭和浩蕩山勢硬生生止在空中,像是泥雕木塑,像是剪紙皮影。
“你們誰來?”她扭頭問道。
一個滿面皺紋的老尼躬身合十,答道:“弟子愿往?!?p> “好極了,好極了!”那俏尼姑好像時刻都是歡喜心情,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老狗打老狗,蠢貨打蠢貨,莫叫正道擠兌咱們總是欺老凌弱!”
老尼微笑,邁步走向王長貴。
她悠悠開口,不緊不慢,念的是觀自在菩薩心經(jīng)。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
她緩緩走來,一步一變化,變得是觀自在菩薩寶像。
第一步時,悠悠檀香起,腳下生蓮花;
第二步時,皺紋成瓔珞,灰袍變白紗;
第三步時,僧帽為寶冠,青絲換銀發(fā);
等到第四步落,如山拳頭近在眼前,蹣跚老尼已成圣潔菩薩。她一手捻著楊柳枝,一手……提溜著凈瓶,砸了上去!
俏尼姑未睜眼。
寬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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