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志看了看手機,只有兩條消息,一條是老媽的,一條是女朋友的。
“有志,買高鐵票,別省那仨瓜倆棗的。”
“有志,我快被那幫小屁孩折磨的犯更年期了,你快回來吧,幫我代兩天課?!?p> 張有志按照收到信息的順序回復(fù)。
“高鐵票買了,還是一等座,嘿嘿?!备阶眻D片.jpg。
“堅持嗷,我正在快馬加鞭往回趕,暑假沒幾天了,咱就快解放了?!备絽尾颊隍T馬來的路上.gif。
在回到那個生他養(yǎng)他的小縣城之前,張有志還有兩件事需要做。
在與二號簽合同的時候,根據(jù)合同規(guī)定,張有志需要設(shè)立一個知情人,該知情人會知曉白事公司所有的行為以及計劃部署。
通常情況下,這個知情人只是變相的擔(dān)任了一部分的“監(jiān)督”職責(zé),但是一旦白事公司的服務(wù)朝不可控態(tài)勢發(fā)展,這個知情人就會強行終止白事公司的服務(wù)進程,并向顧客的家屬通報事實情況。
這種白事公司所預(yù)想的不可控情況包括:“家屬發(fā)現(xiàn)真相,報警打官司。”、“戀愛路線不可控化發(fā)展,女方為了戀愛專家尋死覓活?!?、“毆打友情路線的工作人員?!钡鹊?。
可能性雖然不大,但畢竟發(fā)生過。
因此這個知情人相比于家屬一方,在關(guān)系上必須要足質(zhì)足量,關(guān)鍵時刻有著強行剎車的地位和能力。
因此張有志選擇了自己的發(fā)小。
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夸張點說就是爸媽的二兒子也不為過,女朋友也認(rèn)得自己的這個兄弟,知曉他的分量。*
張有志趁著在候車廳的功夫,給發(fā)小周墨打了個電話。
“墨啊,說來話長,我接下來給你說的事,你千萬不要害怕?!?p> “有屁快放?!彪娫捘穷^傳來了個不耐煩的聲音。
“我快要死了。”
“我會照顧好嫂子的,你放心?!?p> “你要是真能照顧好她也行,總之我走了之后,應(yīng)該會有一些人聯(lián)系你,你跟著他們的安排走就行,有啥事他們都會告訴你的?!?p> 高速公路上,一輛半掛貨車忽然連續(xù)急促鳴笛,右轉(zhuǎn)向燈狂閃,最后在應(yīng)急車道刺刺啦啦的停了下來。
“你放什么邪屁呢?你咋回事?”周墨拉好氣動手剎,將掛在中控臺上的手機取了下來大聲問道。
“肝癌晚期,套復(fù)活甲都沒用的那種?!?p> “……”
張有志聽得出來,周墨是在咬著牙給自己打電話的。
“你半個月前不是說最多一個肝硬化嗎?”
“一開始確實可能是肝硬化,這不是查晚了嗎?!睆堄兄居樦F路席卷過來的陽光,明媚的笑笑。
“媽的,肝癌,你真牛逼?!?p> “幫我照顧好你嫂子嗷?!睆堄兄究匆姲咨膭榆嚱M拉起一道飛揚的煙塵,透過陽光,張有志感覺到大地的靈魂正在狂舞。
“你要是死了,嫂子不得為你尋死?”周墨冷靜了一會,打開窗戶點了根煙。
正在排隊進高鐵的張有志忽然正色起來:“我給你打電話就是為了這事,這事說來不復(fù)雜,等我死了之后,會有一個男人接近她?!?p> “什么意思?”周墨問道。
五分鐘后。
張有志把前因后果簡單的說了一遍,周墨在電話另一頭一直沉默著。
“讓我?guī)兔ρ輦€戲是吧是吧,你真牛逼,死了還能給所有人設(shè)個套?!敝苣S手將煙頭丟到車窗外,煙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剛好砸到一個交警的腦袋上。
周墨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呵呵呵,這不也是沒辦法了嗎?!睆堄兄咀诟哞F車座上看著窗外勉強一笑。
“你等著,我把這批貨送過去立馬回來,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詳細(xì)說,別他媽這幾天都撐不住了?!敝苣鼻械恼f完這句話,隨后掛掉了電話。
“嗯?!?p> 張有志的聲音很輕,輕到?jīng)]有人聽到這個回復(fù)。
…
電話另一頭。
“把大車停高速應(yīng)急車道抽煙是吧。”交警笑瞇瞇的開口。
“交警同志,哎,你看,我這,你聽我解釋……算了您罰吧?!?p> …
跟知情人周墨說完之后,張有志開始不斷的設(shè)想自己死后的情景。
回到家后,見見父母,燒兩個菜,然后借口暑假和女朋友回隴南談?wù)劷Y(jié)婚的事情,然后就離開家。
離開家之前先找到白事公司的縣城工作人員,自己需要在他們那里錄制大量的“生前視頻”。
這些視頻會經(jīng)過白事公司技術(shù)人員的處理,最后通過打視頻電話的方式來哄騙二老。
最后借口自己新工作的保密級別太高,逐步減少聯(lián)系頻率,從視頻降到電話,再降到錄音,最后連照片和文字交流也給掐了,徹底失聯(lián)。
失聯(lián)三四年后,就可以對二老公布死訊了,這樣對他們的沖擊最小。
至于其他的次級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會有公司幫他處理的。
完美,死的悄無聲息。
“這次就是最后一次回家了吧?!?p> 張有志將腦袋輕輕貼在玻璃上,看著車窗外那如梭的世界。
還有一周左右的時間女朋友都學(xué)校就放暑假了,自己借口談一下結(jié)婚的事情,哄騙女朋友回一趟千里之外的隴南。
那個時候自己還能剩一個半月的生命,應(yīng)該能靠著剩下的止痛藥硬抗著。陪女朋友最后走完半個月,和女朋友的父親透個底,最后再悄無聲息的離開。
最后的一個月,是屬于他自己的一個月。
自由呵,自由啊!
張有志想到這,不禁張開手臂擁向涼爽的空調(diào)風(fēng)。
“先生,請系好安全帶?!?p> “哦哦,好的好的?!?p> …
…
回到家已經(jīng)一周了。
張有志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箱,箱底夾層里藏著嗎啡注射劑,其他地方塞滿了衣服,考慮到自己大概率活不到夏天了,張有志就沒有塞厚衣服。
李兜魚的衣服也被收拾進了箱子里。
他在的病情又加重了,幾乎已經(jīng)到了無法掩飾的地步,迫不得已,他又吃了一顆鎮(zhèn)痛藥,還剩六顆。
嗎啡的耐藥性和成癮性實在太大,張有志已經(jīng)不敢亂用了。
按這個病痛惡化趨勢,送走李兜魚的計劃得提前了。
“媽,魚魚今天中午就放暑假了,我們打算趁暑假回她老家一趟?!?p> “去吧去吧,你都念叨了三四天了,你媳婦還跟別人能跑了不成?!?p> 一個埋怨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
張有志拎著塞滿行李箱小心翼翼的往房門走。
“把魚魚接回來,吃了飯再走?!睆垕屜抵鴩沽嘀伾讖膹N房門口虎視眈眈的看著張有志。
“兩點半的高鐵,再吃飯來不及了?!睆堄兄緹o奈道。
“那你等著,我給你卷幾個煎餅?zāi)隳弥!?p> “哎,不用的媽,我們路上買著吃?!?p> “你不愛吃魚魚還愛吃呢,可閉上你的嘴吧?!睆垕尣蝗葜靡傻恼f完,轉(zhuǎn)頭去冰箱拿了幾張煎餅又回了廚房。
張有志無奈只能站在門口等著。
這幾天他的氣色很不好,身形也瘦削了許多,對外說自己在減肥,實際上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的情況已經(jīng)惡化到了一種極端的地步。
幾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好在有那幾顆止痛藥和葡萄糖水吊著自己的命。
把母親卷好的煎餅塞背包里,行李箱放好。張有志就來到了蘭泉小學(xué)的校門口前,隨意找了個路墩子蹲著,看著眼前的孩子們興高采烈的跑出校門。
旁邊也蹲了一個身穿皮夾克的小青年。
此時小青年正點著煙看向?qū)W生們的方向,但顯然不是看孩子。
“兄弟,好看不?!睆堄兄局鲃哟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