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認(rèn)個死理

　　第二天，陳敬起了個大早，拎著鐮刀和姐姐一起去割豬草。

　　陳春梅一再阻止，最終只得順著弟弟。

　　兩姐弟一起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小土狗在前邊仗義開路，露水打濕褲管，將膠底鞋也打濕。

　　路過河灣地時，陳友德媳婦已經(jīng)在這打著豬草。

　　她看上很瘦弱，面色黝黑、兩頰無肉，一身打著補(bǔ)丁的破衣服，明顯有些寬大。

　　挺著大肚子的她，只得采用趴跪的姿勢，才能麻利的割豬草。

　　這一幅畫面，將勞動人民的辛勞展示的淋漓盡致。

　　她看到姐弟兩，也停下打了個招呼。

　　陳敬見不得這個畫面，卻知道這還只是開始。

　　從明年開始，三提五統(tǒng)將來臨，一直持續(xù)到2006年。

　　雖兩世為人，陳敬都還記得那幾年的苦日子。

　　那時又要交學(xué)費(fèi)，又要交雜七雜八的錢，陳家一度揭不開鍋，直到他大學(xué)畢業(yè)，情況才稍有好轉(zhuǎn)。

　　“陳友德媳婦都生了兩個女兒了，就怕這回也是女兒！”走遠(yuǎn)后，陳春梅低聲同陳敬說。

　　陳敬望著遠(yuǎn)處‘該流不流，扒房牽?！臉?biāo)語，嘆息道：“所以姐你還是晚些嫁人好，到時候我大學(xué)畢業(yè)，要是混上一官半職，你在娘家也能少受些氣！”

　　陳春梅不接話，提著竹簍子加快步伐。

　　或許是知道楊福云和陳敬不對付，她特意沒挑昨天那塊地。

　　陳敬就一邊割豬草，一邊看著路口。

　　等了好長時間，才看到楊福云，踩著二八大杠姍姍來遲。

　　看到陳敬在看著他后，他慌亂的踩了自行車，想要早點(diǎn)跑開。

　　結(jié)果二八大杠又掉鏈子了，他只得跳下車，推著自行車?yán)仟N而去。

　　陳敬差點(diǎn)笑出眼淚，兩個堂哥還是有分寸，只讓他臉上掛彩。

　　對于陳家人的“威”名，十里八鄉(xiāng)都有耳聞。

　　陳爸他們這一輩人，三兄弟幼年喪父，小時候免不了要受人欺負(fù)。

　　大伯習(xí)慣了同人家寸步不讓，又蠻橫又要強(qiáng)。

　　連帶著三兄弟，骨子里都透著剛強(qiáng)。

　　陳敬他們這一輩，陳勇和陳亮也都是打小的硬茬子，在學(xué)校就敢兩兄弟追著高年級的打。

　　至于陳敬，屬于陳家的異類，能文能武！

　　楊福云被這么一揍，這小身板的小白臉，鐵定是被嚇住了。

　　陳春梅也看到了，氣沖沖的低頭割草。

　　知道得罪了姐姐，陳敬開始賣力干活。

　　割滿一竹簍后，主動拎起回家，一路上高興的哼起小調(diào)。

　　路過大伯家門口時，還同陳勇交換一個眼神。

　　陳春梅有些哭笑不得，弟弟有些渾她是知道的，不過渾一點(diǎn)也好，總不會吃了大虧。

　　小時候陳敬膽子小、又長得慢，她在學(xué)校還幫他打過架呢。

　　可惜她腦子笨，念書不行，念到初中就舍不得花錢讀下去。

　　看到弟弟這么做，她有些生氣，但心里還是高興的，她也知道弟弟心思是好的。

　　加上就要去讀大學(xué)了，她也想讓他安安心心出門，所以決定這幾天都順著他。

　　回到家，繼續(xù)幫著剁豬草、煮豬食。

　　姐姐氣也消了，兩姐弟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聽說勇子和亮子都想去花都，和大伯吵了幾次，嬸子氣得都臥床了。大伯拗不過，才說讓你先去臨州看看的?！?p>　　“是該出去的，攔著他們也不是個辦法！”

　　“話是這么說，可家里有田有地，平時還能編竹盤，賺的不多，但日子總過得下去。外邊不比家里，賺錢可能多一些，但肯定要多受苦受累。外頭人心也有好有壞，萬一錢沒賺到，人還學(xué)壞了、吃大虧了，反而不好！大伯說是這么說，其實(shí)還是不想讓他們出去。”

　　陳春梅看到弟弟這幾天的變化，生怕他去臨州后，真把大伯的囑托放在心上。

　　“再說了，少了你們幾個男娃子，咱們陳家在村子里有什么事，難不成還得捎信讓你們回來？”

　　陳敬怔了怔，前世他去上大學(xué)后，還真沒用心去找路子，臨州也不似粵省花城，90年代真沒太多的工廠。

　　大伯真懂自己！

　　“我曉得了！”

　　“你曉得就好，大伯就這么一說，其實(shí)也沒抱什么希望，就是堵勇子哥他們的嘴。你別真……真去找出什么路子來。到時候大伯下不來臺，勇子哥他們也得鬧騰?！?p>　　陳敬低著頭給灶里添柴，這年頭對背井離鄉(xiāng)去打工，觀念還沒調(diào)整過來。

　　也有一批人已經(jīng)出門，好壞消息都有，影響不了固有的認(rèn)識。

　　橫沖村大部分人，都屬于家里有點(diǎn)田，還算過得去。

　　得等到三提五統(tǒng)出來，年輕人才迫不得已出門去打工。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被割裂的兩面，不同的人群，站在閉塞與開放的兩邊。

　　一邊是傳統(tǒng)工、農(nóng)慣性之下的觀念世界，他們后知后覺。

　　另一邊，是草莽、精英、天才的江湖，他們每一步都踏準(zhǔn)或者超前時代。

　　幾十年后，他們會談笑風(fēng)生，說沒趕上時代的人，那是因?yàn)樗麄儧]有眼光、他們活該！

　　可怕的是，沒趕上時代的人，也是被各種宣傳弄得這么認(rèn)為的！

　　“姐，你不想出去看看嗎？聽說外邊世界好精彩的，有幾十層高的樓，有數(shù)不清的小轎車?！?p>　　陳春梅手里的活停頓一下，抬頭望著弟弟，笑意不減的說：“姐想過出去看看，但是姐也明白，出去也是討生活?？赡苓€不如留在家，又能顧家又餓不死?！?p>　　“然后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的過完一生？”陳敬淡笑著接話道。

　　陳春梅一點(diǎn)也不否認(rèn)的說：“這樣就很好?。　?p>　　“行哦，只要你不找楊福云，最好連老師都別找?！?p>　　“你怎么對老師有這么大的成見？”

　　“不是有成見，姐我這么同你說，你長的這么漂亮，即便是同齡的大學(xué)生，估計也會多看一眼。所以肯定會有些工作家庭不錯的來追求你，你說對不對？”陳敬一本正經(jīng)的上眼藥。

　　陳春梅怔神一會，噗嗤一笑，還捂嘴不讓自己大笑出來。

　　“你小子這么正經(jīng)的同我說這些事，倒是讓我很不習(xí)慣！”

　　陳敬繼續(xù)說：“我只是站在一個男大學(xué)生的立場來分析，姐你想，他們那種工作和家庭不錯的人，追求你肯定是始于容貌，沒追到手之前，他們肯定對你百般呵護(hù)，禮貌有加。

　　可是結(jié)婚之后呢？過日子之后呢？他們可能就不會珍惜了，到時候他們可能就覺得各種不配了，且由于身份和家庭的原因，你甚至可能都沒有平等對話的權(quán)力?！?p>　　陳春梅愣了愣，笑意減弱了幾分：“說的有點(diǎn)道理，但是這種事情，還是看人吧！姐這個人就認(rèn)個死理，邊走邊看吧?！?p>　　陳敬知道，這一番話姐姐聽進(jìn)心里了，這眼藥一上，加上有勇子哥他們的威懾，這樁婚事大概率已經(jīng)黃了。

　　“不過你今天說這么多，我也要提醒你一下，大城市的姑娘可不像山里姑娘，能不和她們談朋友最好別談，她們可能比山里姑娘漂亮，見識也多。

　　但是真要到結(jié)婚那步，人家家里肯定為難你，姐可不想你以后跟上門姑爺一樣抬不起頭?！?p>　　“這個你可以放心！”陳敬淡笑了一下，“現(xiàn)在外邊發(fā)展的這么快，我們大學(xué)生又缺，委屈不了我們！”

　　陳春梅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也是，不過你要是找的話，還是找個同是山里出去的姑娘。那天那個叫周婷的就不錯，聽說她還是去鐵道學(xué)院上學(xué)吧？”

　　“可以，只要你找對象的時候讓我把關(guān)，我就聽你話，多找?guī)讉€山里姑娘都行！”

　　“喲，還多找?guī)讉€！你小子以后要是胡亂去勾搭人家小姑娘，姐揍死你。”陳春梅揪著白昂駒的耳朵說。

　　“姐，別用力，我說著玩的！”

　　“姐可不跟你說著玩，你可不能好的不學(xué)，尤其是到了外邊?！?p>　　“你們在說什么呢？又笑又鬧的。”陳媽端著早飯走了出來，笑吟吟的看著二人打鬧。

　　“哦，在講出遠(yuǎn)門的事呢?！标惥椿亓艘痪?，起身去拿碗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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