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一個時代的縮影
平水市的火車站老舊的很，只有四個售票的窗口，而且還是用木板寫著車次表，車次是出了奇的穩(wěn)定。
來到90年代，火車站中的人們穿著依舊樸素，大多穿著普藍(lán)色或土灰色的陳舊衣服，一眼望去就如同一鍋顏色發(fā)烏的隔夜粥。
但也出現(xiàn)一些穿著鮮艷的，西裝、墨鏡和頭巾，穿著錚亮皮鞋的男人，穿著小洋裝、拎著皮包的女人。
后世很傻冒的打扮，此刻卻是那么的光鮮奪目，在單調(diào)的色彩世界中，這些看上去很不搭的顏色，卻格外的惹人注意，就連陳敬都閃過一絲羨慕。
滿地滾輪行李箱的場景還沒有，西裝男人的標(biāo)配，是可以夾在腋下的方形皮包。
像陳敬這種農(nóng)民的兒子，一般都是手拎肩扛，用一種白色，帶編制紋路的袋子，上面印著碩大的兩個字：尿素。
走進(jìn)候車廳，隨意找個空地在地上坐下。
里頭非常的悶熱，極少出遠(yuǎn)門的陳爸，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時，明顯有些局促。
一個打扮的像妖精的女人，手挽著一個矮瘦、夾著皮包的禿頂男人走過，她腰肢擺動的像拉磨。
陳爸被嚇了一跳，忙低著頭不敢看。
這妖精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誰都像是看土包子。
陳敬覺得好笑，這就是90年代的小蜜，學(xué)習(xí)西方先進(jìn)管理模式之后，女秘書這個被再定義的名詞進(jìn)入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不少有錢老板都學(xué)偏了，于是小蜜就出現(xiàn)了。
這年頭的小蜜，也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們是小蜜，每時每刻都在夸張的賣弄風(fēng)情，或者說風(fēng)騷。
這同候車廳大部分人臉上的質(zhì)樸和純真，形成兩個對立面，在小小一個火車站，就能看到時代正在巨變。
很遺憾，小蜜最終取得了勝利，質(zhì)樸和純真在此消彼長中，還是敗給赤裸裸的物欲。
后世有的姑娘，會舉著塊牌子、或者在某些交友APP，比現(xiàn)在的小蜜還不要臉的求包養(yǎng)，而其他人見怪不怪，連批判的勇氣都沒了。
“敬兒，別怕！”陳爸突然低聲安撫一句。
其實他也是給自己打氣，不讓不安的情緒表現(xiàn)出來。
陳敬掃一眼，才發(fā)現(xiàn)陳爸為何突然安撫。
不遠(yuǎn)處正有人拿刀片在劃包，還有拿著鑷子的扒手。
被察覺了也不怕，直接一眼瞪回去。
父子兩心照不宣的抱緊行李，默默把目光瞥向一邊。
……
這年頭火車晚點是常事，兩個半個小時后，父子兩終于檢票上車。
這次坐的是普車，沒有快車那么舒服，但也沒有棚車這么擁擠。
棚車再過幾年就會徹底退出歷史舞臺，這是一種沒有座位的車廂，其實就是空出來的貨廂！
雖說能省幾個錢，可只要坐過一次，就不會再想要第二次。
因為棚車的擁擠和氣味，是迫不得已的人才會選擇，從棚車?yán)锍鰜淼娜?，幾乎都是表情癡呆，眼神發(fā)愣，還不如牲口車廂的牲口。
陳敬剛找到座位坐下，就發(fā)現(xiàn)列車連接處的地方，還有某幾個窗戶，有人正在爬上來。
不用看就知道，這些人是來逃票了！
此時鐵路系統(tǒng)還沒有封閉管理，信息系統(tǒng)也不發(fā)達(dá)，逃票這種事情很普遍。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就從陳敬座位旁邊的窗戶，麻溜的爬了上來。
一邊爬一邊喊道：“各位同志，各位大哥、大姐，勞煩讓一讓。”
陳敬饒有興致的看著，即便乘客們無比嫌棄，這個少年還是笑嘻嘻的爬了上來。
挎著包就打聽道：“雞蛋要嗎？紅姜要嘛？麥芽糖要嘛……還有瓜子、花生……”
“好東西也有，藥店里開的暈車藥，要不要？”
“來來來，給我一包。”
“好嘞，各位瞧著啊，這位大姐要暈車藥一包，包這位大家吃下去就見效，不見效不要錢。”
“來包瓜子！”一個穿著西裝的老板喊了聲。
“好，這位老板要一包瓜子，吃了這瓜子?。∧纳獗?zhǔn)頂呱呱……”
少年嘴甜，不一會兒就做成十幾筆生意。
陳爸拎個包坐在外邊，把裝有錢的書包放在陳敬手里。
他的目光始終放在包上，偶爾抬頭看一眼，眼神里帶著幾分警惕。
見陳敬一直在盯著那個少年，他問道：“敬兒，你想吃什么？”
“哦，不用！”陳敬淡淡一笑。
他在想，這個少年一分一毛的賺著，在未來很有可能，也會成為一個財富神話。
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這個小年輕，很有可能是義鎢人。
……
很快，陳敬的注意力被一個胖墩吸引。
只見他拎著個袋子，在擁擠的人群中豪橫的擠了過來。
身上的肥肉都被擠著發(fā)顫，胖墩卻是咬著牙，硬是沖到陳敬的面前，在對面坐了下來。
“差點被擠散架！”胖墩拿手扇風(fēng)，額頭上滿是汗珠，肉嘟嘟的臉都被熱出紅暈。
看見陳爸，他尷尬一笑說：“呼，陳叔，還是你們早！”
“你是小輝吧？”陳爸笑道。
“嗯嗯，叔叔記性真好?！?p> 胖墩叫黃曉輝，這年頭能養(yǎng)出一個胖子，家里肯定非富即貴。
黃曉輝他爸媽就是縣里的干部，雖說工資也不高，可看著黃曉輝的身材，就不難猜到他爸的原則底線。
他媽更是已經(jīng)辭職做生意，幾年前就在縣里開了個沙場。
陳敬望著這張肉臉，打趣說：“黃公子還真是會折騰，留著硬臥不坐，還特意買張硬座來體驗勞苦大眾的生活。”
“少說風(fēng)涼話！”黃曉輝沒好氣的說：“老子如果不是講義氣，鬼會來特意擠硬座?！?p> “好，好，好！果然是黃大俠，義薄云天?！?p> “靠，好話都說的這么敷衍?！秉S曉輝懶得再同陳敬拌嘴，從包里拿出三瓶健力寶，一人給了一瓶。
陳爸還有些不好意思，反而被他塞了一把。
陳敬不客氣的接下，笑著說：“你媽也來了吧？”
黃曉輝海飲一口，含著飲料含糊說：“來了，她就在硬臥車廂，我可不想和她待一塊。還是來找你好，一路還能說說話。”
陳爸勸道：“也別讓你媽媽一個人在車廂……”
“沒事，待會睡覺前我就回去?！?p> “你狗幾把的還是這么怕爸媽！”陳敬笑了一句。
“不是怕，就是和他們沒話說！”黃曉輝嘆了口氣，將剩下的健力寶一飲而盡，
黃曉輝爸媽對他偏嚴(yán)格，他爸脾氣也不好。
高二的時候，他爬圍墻去錄像廳看《霍元甲》，被學(xué)校抓住后叫家長，他爸當(dāng)著老師的面，就狠狠的給了他幾個耳光。
黃曉輝一氣之下就爬上教學(xué)樓圍欄，要不是陳敬和同學(xué)們?nèi)裰?，他那天真能跳下去?p> “誒，我同你說，我看過地圖了，我們臨州電子工業(yè)學(xué)院，就在你們臨州商學(xué)院隔壁！嘿嘿……”
“你不是填報之前就考察了嗎？離周婷的鐵道學(xué)院更近吧?！标惥葱Φ?。
黃曉輝被戳破心事，若無其事道：“要不是分?jǐn)?shù)不夠，我也報你們商學(xué)院了。唉，家里花了上萬塊，只弄個電子工業(yè)學(xué)院。”
這年頭計算機(jī)還是天坑專業(yè)，就用來給黃曉輝這種渣子開后門。
不出意外的話，學(xué)了90年代天坑專業(yè)的黃曉輝，將在畢業(yè)后趕上出國潮。
他也選擇去米國留學(xué)，最后留在硅谷。
兩人的交集也從那一年開始斷了，雖沒有斷了聯(lián)系，卻也疏遠(yuǎn)了不少。
但高中三年，這個走后門進(jìn)重點班的死胖子，一直是陳敬的同桌。
別看他長得黑又壯、看上去玩世不恭，實際上悶騷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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