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庭院夜深空望月 襲人晴雯起爭端
深庭長夜靜,眾人散宴去后,寶玉獨自站在怡紅院后的白石板橋上,對望朗月,三大丫頭立在不遠(yuǎn)處,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寶玉。
站了許久,襲人看得一陣心悶,回過頭來小聲地埋怨晴雯:“你也是的,好端端地提起蘭哥兒干嘛?你也不是不知他最近與蘭哥兒有些不得勁,好些次鬧別扭,偏生你還要激他!你看他如今又犯渾了!這該如何是好?”
晴雯冷笑道:“襲人姐姐說的好生沒有道理!這一直以來都是你一個人伺候著爺?shù)?,姐姐你伺候的好,是爺?shù)纳磉吶?,可我們也不是不會服侍的,更不是不想爺好的人,我雖不認(rèn)得字,卻也曉得一個道理便是‘讀有字書,卻要識沒字理’,爺若是不想科舉應(yīng)試也應(yīng)該讀些經(jīng)濟(jì)的書本,以后也好管些俗務(wù),總不能一輩子當(dāng)個避世的仙人呆在府里吧?”
襲人聽了,羞得臉頰通紅,早些時日她與寶玉成就一番好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可大家都顧著體面,一個個都不說,偏偏在這個時候被晴雯說破,冷靜下來之后也覺得自己大約說錯了話,晴雯方才擠兌自己的話其實也是正理,襲人自己平時就常勸寶玉看些經(jīng)濟(jì)方面的書,日后辦些俗務(wù)。
于是推了推晴雯:“好妹妹是我的不是,既然如此你去勸勸吧?須知戲文里也有道‘解鈴還須系鈴人’的,他素來喜歡你,你去勸準(zhǔn)能行?!?p> 晴雯掃了襲人一眼,也不推脫,大踏步地上前對寶玉道:“爺,這天氣怪冷的,還是回房里炕上暖和暖和吧?”
寶玉聽了微微晃了晃,還是沒有應(yīng)答。
晴雯見他一副癡癡的樣子頓時惱了:“爺兒若是要罰,便罰我一個好了,何必作賤自己,又連帶著喊上襲人與麝月一同受累?”
寶玉聽了立即回頭:“這事從何說起???”
“今兒蘭哥兒不過小試牛刀,爺便一副傷春悲秋的樣子,他日蘭哥兒金榜題名,爺兒豈不是得愁死?橫豎到時候我們仨都要陪著死,倒不如早點死了安生點?!?p> “什么死不死的?”寶玉爭辯道,身后的襲人聽了一陣氣悶,沒好氣地對麝月說:“早知道晴雯是個犟的還讓她去勸,我真是犯了渾了。”連忙帶著麝月上去。
平日里寶玉待丫鬟們是極好的,耍什么性子也由得她們,也不知今兒是因為真的嫉妒賈蘭還是因為被賈蘭填的詞給震住了心里覺得憋屈,也發(fā)起了脾氣。
“好啊你,瞧你今兒蘭哥兒前蘭哥兒后的,要不我回太太去讓她打發(fā)你過去服侍蘭哥兒好了!”
晴雯見襲人與麝月一副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也不害怕,直接對上寶玉:“不瞞爺兒,前幾日我那位姑舅兄弟不小心沖撞了蘭哥兒,蘭哥兒不但沒有懲處他,還抬舉了我那親戚讓北莊的焦大爺給敲打敲打,日后好憑自己雙手掙上一份前程。我承了蘭哥兒這份恩情,為他說幾句而已,若是爺生了猜忌,便把我打發(fā)出去好了!”
寶玉一聽,回憶起什么,臉色忽然有些尷尬,氣勢弱了下來。
原來那日晴雯扶了兄弟回去歇息,心中擔(dān)憂賈蘭報復(fù),便央求寶玉出面,讓多渾蟲磕頭認(rèn)錯讓這件事翻過篇去,可寶玉一貫不理事,又正煩著賈蘭纏著黛玉,死活不愿意,讓晴雯心中大失所望。
“原是如此,是我錯怪了你。”寶玉再怎么孤僻,待女子還是好的,聽得緣由便道了歉。
襲人見狀連忙上去打圓場,好說歹說把這位爺哄了回去。
寶玉眾人搬進(jìn)大觀園一陣紛紛擾擾,那邊賈蘭月考之后也重新過上了緊張的讀書生活,山長李玄著給一眾上舍的學(xué)生們講著那月考的卷子,對每個人的卷子一一點評。
山長學(xué)風(fēng)嚴(yán)謹(jǐn),賈蘭見發(fā)回自己手上的原卷,上面被李玄著用朱筆作了好幾處的勾勒點評,其中不乏醍醐灌頂之語,讓他獲益良多。
那日李玄著喊自己過去,其中也有對賈蘭的點評,說他的文章破題尚可,有時候也立意頗新,但筆下功力還是有些不足,有些時候言辭堆砌,要么顯得累贅,要么顯得浮躁,建議賈蘭今后多讀讀離騷、漢賦、八大家等古文,還列出了一堆書名目錄給賈蘭。
翌日,輪到無定先生程可為講課,他以自己的角度對將卷子又講了一遍,但其中也有不少不同與李玄著的獨到見解,聽得一眾學(xué)生拍案叫好,連賈蘭也不得不感慨古代儒家確實能人輩出。
上了小榜的賈蘭自然也得到程可為的點評:
“俗話說的好‘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你如今技巧掌握得不錯,欠缺的只是底蘊積累,所以你今后要精讀書,口而誦,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切忌多而不精?!?p> 賈蘭的日子變得越發(fā)繁忙了,幾乎每個晚上都讀到深夜,齡官要來服侍,賈蘭卻怎么也不肯,讓招娣和小芳兩個把她給看好。
齡官也是犟脾氣,死活也不愿意,賈蘭只好讓一步,讓她服侍到大約晚上10點便打發(fā)她去睡,然后賈蘭自己看書到深夜一、兩點才睡下,第二天五點又起來繼續(xù)學(xué)習(xí)。
還好賈蘭現(xiàn)在有了《北斗經(jīng)》,只要每天觀想一個時辰可以回復(fù)精神。
而且他還總結(jié)出了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并非觀想越久越好,而是需要每天持之以恒的觀想,這樣才能持續(xù)地壯大自己精神力,而并非是一天到晚的閉關(guān)打坐。
又過了幾天,眼看明天就是十日一休沐的日子,學(xué)院正午就下了課,讓學(xué)生們回家。
賈蘭回到小院,卻發(fā)現(xiàn)賈薔早已候在門外。
“薔哥兒,既然來了,為何不進(jìn)去?”
賈薔見了賈蘭,很是卑微地客氣了一番,賈蘭擺擺手,便邀其進(jìn)院就坐。
一坐下賈薔便道:“蘭哥兒,前幾日那幾個閑漢,已經(jīng)有頭緒了?!?p> “是些什么人,身后可有什么勢力?”賈蘭問。
“說來也奇怪,這幾個閑漢背后很干凈,只是馬幫最外圍的伙計,沒工作的時候就在到處游蕩,恰好那天他們從外地趕著貨物來到關(guān)城,在云來客棧卸貨,才正好去聽了說書而已?!?p> 賈蘭有些不以為意,“那就是這幾人真的是偶然路過了?”
“那也不是?!辟Z薔搖搖頭:“若真的是馬幫之人,居庸重地乃是南北通衢,必定經(jīng)過,可我尋了好些驛站或者客棧的人問了,都說這幾個是生面孔,而且隱隱有些南方的口音……”
此時賈蘭神色微微一動,暗自想道:“南方口音?也就是說還是有可疑?卻不一定是奔著我來的?”
想罷,賈蘭對賈薔笑道:“薔哥兒好手段,只是在大觀園里當(dāng)個優(yōu)伶的領(lǐng)班,真是有些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