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很仁慈的
這場戰(zhàn)斗......或許該被稱作屠殺，很快就結(jié)束了。
盡管這群海盜在普通人中算得上身手高強，但顯然人的肉體是不能比擬水銀女仆們的煉金身軀的，他們的刀刃劈砍在女仆們身上造成的最大殺傷僅限于衣服。就算真潛力爆發(fā)做出有效的反擊，砍斷了對方的手或腿，也只能呆滯地看著女仆們平靜地將手腳接上。
銀色的軟體在她們的身軀內(nèi)流動，刀劍根本無法對她們造成傷害。
更別提他們本身的劍術(shù)就不如女仆了。
蘇珊娜本身是有好好鍛煉過格爾瑪式劍術(shù)的，雖然不是什么天才，但漫長的歲月讓她能靜下心去鉆研。這種長劍類似于地球上的德式長劍，劍刃修長不厚重，破甲不足但極為鋒利，切在人體身上割肉也不比利風(fēng)斷花難多少。小女仆們作為蘇珊娜將自己分裂而出的煉金產(chǎn)物，繼承了她所擁有的劍術(shù)知識，很輕松就能挑翻海盜們。
按游戲中的分級：蘇珊娜是“強”級，而小女仆們是“并”級。
不過，在這一行人中，最厲害的其實是蘇珊娜牽來的，那條名叫“白晝”的狗。它通體雪白，體型與成年的薩摩耶差不多大，眼神很靈性，似乎會笑，給人一種憐愛之感。
只可惜，在蘇珊娜松開牽繩的一瞬間，它就于眾目睽睽之下咬掉了魚鸮的頭。速度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只是眨眨眼，猩紅的鮮血便從斷裂的脖頸噴了出來，涌泉一般灑滿了整場。無頭的尸體無力地倒下，它悄然回到蘇珊娜身邊，沒有沾上一丁點血......
所以說，頭呢？
拉拉看著白晝似笑一般露出它的犬牙，本該感到快意的心只覺得有些發(fā)顫。
廣場上的局勢很快就被女仆們控制了下來，她們沒有絲毫要跟人交涉的意思，只是簡簡單單的將海盜們變成了尸體。血腥味彌漫了整個廣場。蘇珊娜繼續(xù)指揮道：
“蘋果，草莓......去把船上的人也清理了。”
兩名女仆點點頭，離開鎮(zhèn)子向著遠方的大船走了過去。她們沒有坐船的意思，就這樣踩在了海面上。海盜船上留守的海盜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情況的不對，但他們起錨升帆的舉動只是讓兩名女仆從走變成了跑......不一會兒，本來已經(jīng)開動了的大船就又停了下來。
從鎮(zhèn)子這邊看不清船上的情況，但海浪翻涌而來，似乎能聞到血味。
......廣場上鴉雀無聲。
居民們不安地簇成一團，沉默地看著女仆們走來走去，各個臉上都寫著茫然。他們能猜出女仆們是輝色高塔里的傭人，但這只是讓他們變得更加局促和不知所措。
海盜們畢竟只是人類。
而永恒銀星，卻是神子，是這片土地理論上的主人。
這位黑斯廷斯理論上的主人，一千年未曾管理過這片土地，數(shù)百年沒有露面，如今突然派人前來，實在讓人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如若不是輝色高塔一直立在那里，也一直能見到有人打理塔底下的花園，恐怕鎮(zhèn)子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只會將銀星的存在當(dāng)做一個傳說。
蘇珊娜走向他們，說：“我來這里，是要通知你們一件事情。”
人群怔怔地看著她，沒有回應(yīng)。
蘇珊娜也不在意，繼續(xù)平淡地說：“從今天起，殿下將收回黑斯廷斯的管理權(quán)?！?p> 這次人群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們被這道消息驚到了——一千年過去，永恒銀星終于要開始管理她統(tǒng)治的土地了嗎？！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為此擔(dān)憂還是喜悅，沒人知道永恒銀星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哪怕他們都是聽著銀星的故事長大的，這讓他們感到迷茫。
不過，倒也沒太多反抗的情緒。
這是一個有著真神的世界，人類大多尊敬神裔。而黑斯廷斯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也沒孕育出自治共和的氛圍，這里只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海邊小鎮(zhèn)。
沒有領(lǐng)主，不用交稅，當(dāng)然好。
但有領(lǐng)主，有人保護，其實也不錯。
經(jīng)歷過海盜的侵襲，這里的居民正渴求著一份安全，能在永恒銀星的庇護下生活，總比在某些王國的貴族治下要好。至少神子應(yīng)該不會貪婪凡人的錢財。
見沒人反對——也沒人敢反對，蘇珊娜繼續(xù)道：“達德文·普利勞斯。”
普利勞斯鎮(zhèn)長怔了下，見周圍的人都開始看自己后，連忙讓身邊的女孩攙扶著自己走了出來。他的頭被包扎得亂七八糟，身上的燕尾服也沾滿了泥土。
但他還是堅持向蘇珊娜致禮問候道：“大人，達德文·普利勞斯在這里。”
蘇珊娜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他一會兒。盡管從外表上看，蘇珊娜可能只夠做普利勞斯女兒的年紀(jì)，但此刻卻給了他一種可怕的壓迫感，好似年少時面對老師般的緊張。
“我知道你，你是這樣的鎮(zhèn)長，很受人的尊敬。”蘇珊娜淡淡地說。
“只是大家看得起我，所以這樣稱呼我而已。在沒得到永恒銀星的承認(rèn)前，我算不得真正的鎮(zhèn)長。”普利勞斯恭敬道。
蘇珊娜輕輕笑了笑。這還是她自出現(xiàn)之后，第一次顯露出風(fēng)淡云輕以外的表情。帶著一股成熟女性的大方雅致，配上她腳邊的尸體與血，叫鎮(zhèn)上的那些小年輕看直了眼。
“你很有自知之明?！彼f，“我現(xiàn)在交給你一個任務(wù)，做好了，你就還是鎮(zhèn)長?！?p> “您請說。”普利勞斯恭敬地說。
“殿下以前不在意凡人，但現(xiàn)在，她對于你們的俗事有了些興趣。在她對你們做出具體的規(guī)劃前，我希望你能整理出一份詳細的資料，上面要有你們的全部情況。你們有多少人，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小孩，老人。每個人具體是做什么的，靠什么為生，魚獲、打獵、經(jīng)商、還是農(nóng)業(yè)。如果是以農(nóng)務(wù)生活，種的什么，如果是以經(jīng)商生活，又是去哪些城市，買些什么，賣些什么......每年能出產(chǎn)多少東西，全部的資料，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的?！?p> 蘇珊娜輕緩地說著，聽來像是絮絮和風(fēng)，可普利勞斯卻是聽出了一身汗。
“呃......這......”普利勞斯很想說自己不太明白。
他理解銀星殿下是想要知曉自己領(lǐng)地的情況，但卻不明白為什么非得要這么詳細。
在阿加隆大陸，領(lǐng)主往往只需要知道三件事：
自己能管多少地，自己能收多少稅，自己能有多少兵。
這樣就可以稱得上是英明的領(lǐng)主了。如果還要更神武一點，那就還需要知道自己究竟娶了多少個老婆。記錄領(lǐng)地情況的檔案資料也會做，但從來沒有做得這么......麻煩的。
“有問題？”蘇珊娜說。
“不......沒有?！逼绽麆谒箵u了搖頭，雖然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但年輕時從商的經(jīng)歷讓他對于整理數(shù)字和制作檔案頗有心得，難倒是不難，就是有些繁瑣。
畢竟黑斯廷斯鎮(zhèn)很小，人口并不多。
“那就好。”蘇珊娜輕輕點頭，“三天以后，我要見到你的成果?！?p> 三天？
普利勞斯張了張嘴，剛想說話，蘇珊娜就又說：“我會留下幾名女仆，她們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吃東西，但還是需要休息。她們會幫助你完成你的工作?！?p> ......這樣似乎還行。普利勞斯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吧。”
蘇珊娜拍了拍手，幾名小女仆便來到了她的身邊聽她的吩咐。
而拉拉呢？此時鎮(zhèn)民們已經(jīng)解開了她的繩子，雖然之前她說要加入黑鳥盜賊團，但那種權(quán)宜之計，顯然不會有人因此而責(zé)怪她。她倚靠著街邊的墻壁看蘇珊娜，在聽到蘇珊娜說，銀星將要收回黑斯廷斯的管理權(quán)時，她微張著嘴，好似崩潰一般滑坐在了地上。
她蜷起雙腿，將頭埋在兩腿之間。
哪怕是在跟魚鸮戰(zhàn)斗敗北之后，她都沒流哪怕一滴淚水，此刻卻怎么忍都忍不住，晶瑩的淚珠從眼眶中涌出，滾滾而落，流濕了她的臉頰。
前往海盜船的兩名小女仆也回來了，她們將大船開了回來，停靠在岸邊。蘇珊娜收攏隊伍，重新牽上白晝——這條會笑的狗的繩子，打算返回高塔。在離開廣場時，她聽到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質(zhì)問。
“......為什么？”
蘇珊娜停下了腳步。垂下眼，看見了蜷在墻邊的紅發(fā)女孩。
“為什么？”
拉拉·寇可思輕輕地說?？奁屗纳眢w微微聳動，好似有人正抽出她靈魂的絲線，讓她陡然之間變得無比的脆弱了，變成了一顆顫動的心。
蘇珊娜冷淡地看著她，沒有回應(yīng)的意思。
拉拉抬起頭，她的淚水已經(jīng)干涸了，只留下了紅腫：“為什么你們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又為什么我當(dāng)初看不見你們？是因為她睡著了？睡在那高塔里，像個公主一樣，看不見這底下發(fā)生的事？我以為是這樣的......我一直以為是這樣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期望過，有一天會有人從那座塔里出來，幫我將這群渣滓掃到海里去......所以，你們?yōu)槭裁从謥砹税?？！?p> “我每天練劍，自從爺爺死后，我每天都想著為他報仇。白天盡是不甘，晚上盡是噩夢！可即便如此，我還是這么不堪一擊，我就連，就連他手下的嘍啰都打不過......”
拉拉哽咽道：“她不是神子嗎？她不是我們的主人嗎？她可以早早的拯救我們的吧！在我無比希望她能出現(xiàn)的時候熟視無睹，卻又在完全絕望的時候走出來，是因為她喜歡？喜歡高高的，站在那座塔上，看我們?yōu)樗萆蠋壮鲇腥さ膽騽?.....嗎？”
她又哭了。
“你在侮辱銀星......我的銀星?！碧K珊娜平淡通知到，“我會殺了你?！?p> “那來吧！我早就該死了！”拉拉嘶喊道?！叭绻皇菫榱颂鏍敔攬蟪?，我早就死了！你就殺了我吧！殺給那位高高在上的銀星看！看我能不能逗笑她！”
“如你所愿?！碧K珊娜輕聲說，毫不遲疑。
她提著劍，走了過去。
“大人——”普利勞斯連忙出聲。鎮(zhèn)民中也有不少人露出了擔(dān)憂的神色。
蘇珊娜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小女仆們頓時攔在了中間，鋒利的長劍在陽光下閃著弧光，頓時將鎮(zhèn)民的話語和腳步堵停了下來?！袄?.....”那位女孩又在哭著為拉拉祈禱了。
拉拉本人倒是沒有絲毫想要反抗的意思，她看著向她走來的蘇珊娜，凄然笑笑：“所以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她可以救我們，卻不愿救下我爺爺呢？我不明白。”
“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得到解答?！碧K珊娜輕聲說，“你沒有資格去詢問她?！?p> 她將劍高舉，陰影罩住了蘇珊娜。
“這樣——？因為我只是個凡人，因為我沒有資格......”蘇珊娜慘淡地笑笑，失魂落魄地低下了頭。
“如果我不是凡人，我就有資格了，是嗎？我想親自問問她......”她呢喃著，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因為人死前的恍惚？
在她自己臂彎的黑暗中，她被自己兒時的光影刺到了眼睛。潮汐的翻涌聲，小船在浪海中搖擺著，光照在身上溫暖似春，有人用粗壯的手臂將她抱了起來，用溫暖的海水澆打她的臉龐。輕輕的，呼喚她的名字。
她在這心中的帆船上呆了許久，未等到天崩地裂的那一天。
她睜開眼，見劍尖落在她的身側(cè)。
地上還有幾縷紅色的發(fā)絲。
拉拉抬起頭，用困惑的眼神看蘇珊娜。
蘇珊娜平靜地對她說：
“殿下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