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退婚
薛岳身居高位這么多年,已經許久沒有人敢這么跟他說話了,他臉色一時僵硬下去,語氣也生硬起來:“凡事都得講個因果,世子要退婚,不知是何緣由?”
盛故握了握拳頭,語氣掙扎:“不瞞薛相,實在是因為我已有了心上人,不愿耽誤了薛姑娘的前程,這才……”
“哦?不知能被世子放在心里的,是怎樣身份的女子?”薛岳直勾勾地盯著他。
“既是心上人,自然是只問真心,不論身份的,”盛故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樣,聲音更是擲地有聲,“想必薛相也不是那趨炎附勢,只看身份高低之輩吧?!?p> 薛岳干笑了兩聲,十分尷尬。
薛姝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笑意,開口打圓場道:“父親,既然盛世子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咱們家若是執(zhí)意不肯,傳出去,外面難免會覺得父親趨炎附勢,一心巴結侯府,這對父親的名聲可是十分不利的。
既然盛世子執(zhí)意要退婚,我們也不好死纏爛打,只是有一點,還望世子能夠允準?!?p> 見事有轉機,盛故頓時眼睛一亮,拱手道:“薛姑娘盡管說便是。”
“昌盛侯府和薛府的親事可謂是人盡皆知,如今世子貿然上門退婚,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薛家做了什么對不起侯府的事情呢?!毖︽恼Z氣溫溫柔柔的,一副十分好商量的樣子,“若是世子執(zhí)意退親,不如請世子擇日親自帶著庚帖過來,當眾言明退婚緣由,也省得外人誤會,可好?”
“這怎么行!”昌盛侯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若是這么做了,那豈不是告訴全京城的人,是我家故兒有錯在先?你讓他日后還如何在京城中立足!薛姑娘難道不知道做人留一線的道理嗎!”
京城中誰人不知兩家關系,然而這么多年過去,現(xiàn)在盛故卻有了心上人,還為了心上人來退親,追究起來,已經有了不忠的嫌疑,這是大錯。
他家的侯爵之位本就岌岌可危,犯不起錯。
“那侯爺?shù)囊馑际?,叫我替世子去受這流言蜚語嗎?”薛姝陡然變臉,冷笑道,“侯爺,你可別忘了,此事本就是盛世子的過錯,難不成要我們左相府去替你家背負罵名?”
“我家故兒乃是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名聲于他何等重要,你這小小女子,年紀不大,心思卻實在陰狠,張嘴便把人往絕路上逼?。 辈⒑钜桓蓖葱募彩椎哪?,指著薛姝的鼻子怒罵。
聞言,薛姝直接笑出了聲:“我竟不知道,所謂大好男兒,竟然連袒露實情的勇氣都沒有,還說什么頂天立地?
不過就是個敢做不敢當?shù)模隽耸轮恢蓝阍谂由砗?,讓女子替自己承擔罵名,也不知道盛世子頂?shù)氖悄钠欤⒌氖悄膲K地?。俊?p> 真是笑話!
前世,為了空出世子妃的位子,他甚至使了出背地里下毒這般陰損的法子,就這,還頂天立地?還大好男兒?
天下男子都死絕了也輪不到他!
昌盛侯被薛姝這幾句話氣得滿面通紅,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雙眼睛還死死瞪著薛姝,十分嚇人。
薛姝見他不說話了,轉眼又恢復了往日溫和的模樣,臉上甚至還揚起一抹淡笑,看向已經憤而起身的盛故:“盛世子,如何?”
“不如何!”盛故惡狠狠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方才那副君子模樣早就消失不見了。
薛姝嗤笑一聲,毫不在意地拂了拂袖子。
昌盛侯府乃是武將世家,只可惜后代實在不肖,本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功名,傳承到了現(xiàn)在,卻只剩下些只會虛張聲勢的,比好些文人都不如。
昌盛侯好歹還有些暴脾氣,也算是跟武人沾邊了,到了盛故這兒,就真的只剩下一張嘴皮子了。
廳里一時間沒人說話,只余昌盛侯粗重的喘氣聲。
青玉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盞清茶,隨即老老實實地站在薛姝身后,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薛姝捧起茶盞小啜一口,看向一旁作壁上觀的薛岳,道:“父親,您細想,侯府主動上門退婚,又不愿說明理由,外人會怎么想?難免會覺得是我們家做了什么對不起侯府的事情,到時候風言風語一起,京里那些言官可不是吃干飯的,必定會把此事上報給陛下。
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是叫陛下以為父親連自己的家都管不好,日后可還會重用父親嗎?”
她這一番話,實實在在地拿住了薛岳的命脈。
薛岳此人,薄情寡恩,除了自己的官位和利益,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像是一條蛇,唯有被人拿住七寸,才會老老實實地為人所用。
他不在意哪個女兒嫁入侯府,也不在意女兒家的名聲,但若是說起他的官聲和前途,那他就必定會開口。
“姝兒說得不錯,退婚是大事,既然是你家主動登門,那自然也得由你家出面,堵住外頭人的嘴才是?!毖υ来蛄藗€激靈,連忙開口道,“本就是你家的過錯,哪里有讓我家背鍋的道理,咱們兩家是什么關系?。俊?p> 薛岳終于開口,薛姝勾起唇角,往椅背上一靠,深藏功與名。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這親也就結不成了,非要結的話,結怨還差不多。
昌盛侯是個脾氣爆的,見薛岳這么不客氣,干脆就直接撕破了臉皮,又一拍桌子,大聲道:“我家可是侯府!看上你家,那是你家的福氣!沒想到,這姑娘是個囂張跋扈的,當?shù)木惯€如此縱容!這樣的人家,不結親也罷!省得日后過了門,惹得家宅不寧,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薛姝目露擔憂地看了一眼他掌下?lián)u搖欲墜的桌子。
黃花梨木的呢,可不便宜。
唇槍舌戰(zhàn),作為文官的薛岳怎會示弱:“還端什么侯府的架子,自家的侯爵之位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得被擼了,這派頭倒是擺得挺足!
當年來求親的是你們,如今要退親的也是你們,怎么,真當我們左相府是泥捏的,任你們隨意揉圓搓扁?
還想叫我左相府替你們背黑鍋?真是好厚的臉皮!姝兒說得沒錯,若是想退婚,可以,拿了帖子過來,當著眾人的面把話說清楚!否則,便由我薛家拿了名帖,登你家的門退親!”
說完,薛岳一甩袖子轉身就走,薛姝也站起身子,最后看了一眼那父子二人,隨后轉過身,跟在薛岳身后離了前廳。
走出前廳,薛姝只覺得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連呼吸都變得暢快起來。
然而她目光一轉,突然看見不遠處的廊下立著一個有些清瘦的身影,頓時頭皮一麻,像是兔子見了鷹,下意識地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