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這是真正的貴人
魏楠剛帶著陸應(yīng)淵從后院轉(zhuǎn)了一圈回來,陸應(yīng)淵記下了人數(shù),說五日后再來,到時候會把一應(yīng)御寒的東西都帶過來。
魏楠還沒從著巨大的驚喜中緩過神來,腳下飄飄然地回了書房,剛走到門口,便聽見一句“白鹿洞”,頓時整個人都僵在了門外。
蒼天吶……
今天到底是哪路神仙顯靈了啊!
這又是給他們送御寒之物,又是帶陳歲寒去讀書的……
這是貴人!
這是真正的貴人!
魏楠顫巍巍地推開了門,一張老臉已經(jīng)是涕淚縱橫,一進(jìn)門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小老兒魏楠,叩謝各位貴人大恩!”
他這禮,眾人自然是受不得的,于是都紛紛讓開,跟在魏楠身側(cè)的陸應(yīng)淵伸手就將干瘦的老者提了起來,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回到地上:“這可使不得。”會折壽的。
那幾個兄弟的壽折了倒是沒什么,關(guān)鍵是他小表妹也在那站著呢啊。
魏楠千恩萬謝的,又抹著眼淚把陳歲寒拉到一邊,低聲囑咐他一人在外要注意什么。
薛姝則笑瞇瞇地上前去,拉著陸應(yīng)淵的手將他帶去了窗邊的椅子坐下,又親手奉上一盞茶:“二表哥辛苦啦!此事多虧了二表哥呢!”
陸應(yīng)淵頓時睜大了眼睛,忙不迭地從她手里接過茶盞,仰頭便一飲而盡:“哎喲!甜!這什么茶水啊,怎么這么甜?。」?p> “白水?!标憫?yīng)澈冷哼一聲。
陸應(yīng)淵砸吧砸吧嘴,道:“白水都這么甜了啊!真是難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這缺心眼的樣子,簡直讓人沒眼看。
明明剛才跟魏楠在一起的時候,還是一副威嚴(yán)淡定的模樣,人模狗樣的還挺唬人,沒想到這么快就原形畢露了。
丟人啊丟人。
薛琛拉著自家妹妹,站得離他遠(yuǎn)了一點(diǎn)。
眾人此行來的正事都已經(jīng)辦妥,陸應(yīng)淵還要趕去東郊大營一趟,于是眾人便紛紛起身告辭。
陳歲寒也跟他們一起走,他只有個單薄的包袱,小小的,斜背在身上,就是他全部家當(dāng)了。
陳歲寒走的時候,整個慈幼局里能下床走動的人都來送他,包括那些一直都在后院的孩子。聽說他要走了,也都從后院里跑了出來,但是又怕嚇到貴人們,只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敢靠近。
薛姝這是第一次見到后院里的孩子們。
正如先前魏楠說的那樣,后院的孩子們都是肢體不全的,一眼掃過去,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還有的孩子臉上有大片大片的胎記……
薛姝嘆了口氣。
“咱們先出去?!毖﹁≌f著,便拉著薛姝的手轉(zhuǎn)身,陸家的兄弟三個也抬步跟上。
外人一走,那些孩子們便紛紛涌了上來,一時間又哭又笑的,聲音越過圍墻,落入外頭人的耳朵里。
“既然知道了這么個地方,日后便以侯府的名字照拂著他們就是了。”陸應(yīng)淮將薛姝抱上馬車,安慰道,“縱然給不了他們榮華富貴,但是保他們生活無憂還是沒問題的?!?p> “嗯……”薛姝應(yīng)了一聲,便鉆進(jìn)了車廂里。
車廂里,青玉早就已經(jīng)將馬車收拾好,擺上了新的糕點(diǎn),也已經(jīng)泡好了茶,就等著薛姝一回來,便能好好休息。
見薛姝神色不對,青玉連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道:“姑娘,您這是怎么啦?”
薛姝搖搖頭,道:“沒什么,就是在里頭……見著了些身有殘缺的孩子,一時感慨罷了?!?p> “那些孩子身上的殘缺大多都是天生的,因此被人視作不祥之物,一生下來就被扔在外頭自生自滅了,”青玉似乎對此很熟悉,“能進(jìn)慈幼局的孩子,已經(jīng)是很有福氣的了。”
沒福氣的,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水溝里了,不會有人記得他們,就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上一樣。
“你這丫頭,懂的倒是不少?!毖︽f著,抬手在青玉腦袋上拍了兩下。
也不知道,她家青玉以前是不是也是在這種地方長起來的呢。
真是叫人心疼。
青玉嘿嘿一笑,突然察覺出有些不對——她們這早就坐穩(wěn)當(dāng)了,怎么車還不動?
“哥哥看中一個孩子,說人家很有天賦,要把人帶去白鹿洞書院上學(xué)呢?!毖︽砹艘粔K糕點(diǎn)放進(jìn)嘴里,又抿了一口茶。
“公子還能看中人?”青玉突然好奇。
其實(shí)如今京中,貴家公子扶持寒門學(xué)生的事情還挺常見的。
貴家公子們?nèi)鲂┿y子就能彰顯自己賢良寬厚,寒門學(xué)子也能借此機(jī)會一飛沖天,是雙贏的好事兒,就連陛下也對此事大加鼓舞。
只是薛琛對此事沒什么興趣,他眼光高,他要扶持的人,自然得是自己認(rèn)可的,但是這么多年下來,他一個人都沒看得上。
如今倒好了,滿京城都沒人入的了他的眼,倒是在慈幼局找著了一個。
沒過一會兒,車門又被人打開,陳歲寒紅著眼睛上了車。
馬車?yán)飳?shí)在是太過奢華舒適,陳歲寒在門口愣了一瞬,隨即又關(guān)上了車門,跟車夫坐在了一起。
“叫他進(jìn)來?!比缃裉煲呀?jīng)冷了,哪怕是正午時分,空氣里都帶著冷意,少年這么單薄的身子,肯定受不住。
“是!”青玉彎著腰走了過去,將他叫了進(jìn)來。
待陳歲寒挨著車門做好之后,馬車便緩緩啟動。
陳歲寒的身子一開始緊繃著,后來見馬車行駛平穩(wěn),這才慢慢放松了身子,又接了青玉遞給他的糕點(diǎn),靠著門小口小口地吃著。
薛姝坐在柔軟的云絨地毯上,支著腦袋打量著他。
她已經(jīng)見過這少年兩次了,卻從沒有如此細(xì)致的打量過他。
眼前少年皮膚蒼白,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也實(shí)在是清瘦得不成樣子,身上好像連半兩肉都沒有,看著有些嚇人。
只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眼型生得極好看,眼神卻總是淡漠的,跟慈幼局里那些天天笑得開懷的孩子很不一樣。
薛姝有些疑惑。
但那慈幼局看著一片祥和,還總是歡聲笑語的,怎么就陳歲寒長成了這樣?
薛姝不會知道,那慈幼局是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但也只是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而已。擋得住風(fēng)雨,擋不住作惡人。
京城貴人不知道慈幼局的存在,但是京城里的乞丐流氓卻都知道,那些人往往都沒什么不欺壓老幼的美德。
慈幼局滿院子老弱,陳歲寒在那里頭,已經(jīng)是屬于強(qiáng)健的了,他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被人欺辱。
所以,陳歲寒必須往自己身上披一層殼子,保護(hù)自己,也保護(hù)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