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煙雨山谷
饒菁鶯醒來的時候,天下著大雨。
她用衣服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火把,才讓那火不至于熄滅。
奇怪的是,明明是下雨天,但山谷里的霧氣卻比來的時候要薄上不少。
而且這一次的道路少了很多分叉,且每一處路口都有清晰的路標。
煙雨之中,她看到了前方的山谷入口。
就要到出口了。
她的心情很復(fù)雜,并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
霧氣被依依的楊柳渲染成翠色,在那朦朧之中,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宋裕打著傘,身著暗紅色的錦繡,左邊佩著寶刀、右邊戴著玉佩,手里還提著一件厚厚的棉衣。
見饒菁鶯出現(xiàn),他將棉衣遞給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會出來,我的……東西是不是你偷的?”饒菁鶯接過大衣披在身上,語氣里帶著些指責(zé)。
“若是宋某偷的東西,那宋某一定承認。關(guān)鍵是,我怎么知道饒小姐掉的是什么,你能告訴我嗎?”宋裕面無表情。
“你!”饒菁鶯突然意識到,她根本沒辦法說出那塊令牌是軍令牌。
“饒小姐在山中待了一夜,受了太多驚嚇,還是快些回去吧,靖王可一直在等你?!彼卧V噶酥干角f的方向,示意饒菁鶯離開。
饒菁鶯思索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往山莊的方向走。
在越過宋裕的時候,她突然注意到宋裕加重的呼吸以及握緊刀柄的手。
她這才意識到,宋裕一直在壓抑自己殺了她的念頭。
的確,此時殺了她,沒有人會知道。
人們只會當她死在了山谷里。
然而宋裕最終卻沒有下手,只是放任她回到了山莊。
那一剎那,饒菁鶯明白了。
宋裕早就已經(jīng)知曉了靖王在暗中的所作所為。
或者說,整個城中的貴族早已做出了選擇。
她擅長帶兵打仗,卻厭惡朝中爭斗,因此并沒有過多關(guān)注這一切。
不過看樣子,她報仇的機會也要到了。
朦朧的煙雨下,宋裕獨自站在山谷門口,他看著饒菁鶯遠去的背影,輕輕閉上眼深呼了一口氣。
“你其實是想殺了她的,畢竟她終究是靖王的軍師,但你最后卻放過了她。”
一個身影在霧氣中出現(xiàn),宋裕沒有去看淋著雨滴的寒冰,而是反問到。
“你其實也想殺了她,但你卻沒下手,為什么?”
“因為沒有必要,”寒冰折下一片樹葉含在口中,“許峰若是不想讓她出來,昨晚就不會救她。許峰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萬一他只是不想呢?”宋裕笑著說出了許峰的真實想法。
“那他不想饒菁鶯死,我干嘛要她死。”寒冰吹了一口樹葉,發(fā)現(xiàn)音色很差,于是扔掉了它,“許峰將祁鑫派入上京告狀,周信光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了。如今珍瓏帝按兵不動,不過是想將渝州的叛黨一起收拾了。如果不是為了看周信光的一切破滅,我早就去瀏覽大乾的風(fēng)景了。”
“是啊,”宋裕嘆了口氣,“但我放過她不是因為這個。靖王的破滅終究是需要我的布置,殺了饒菁鶯對我而言只有好處。”
“那你干嘛放過她?”
“我只是想到了她的爺爺?!?p> “爺爺?”
“當初西南的戍邊饒將軍,那可是一代英杰,能文能武,才貌雙全?!彼卧?粗矍叭绠嫲愕木吧?,陷入了回憶。
“饒將軍于你有恩嗎?”寒冰對這份往事產(chǎn)生了好奇。
“他對天下的寒門學(xué)子都有恩。”宋裕輕輕一笑。
“當初科舉制剛剛?cè)〈炫e制時,朝中的門閥為了自己的利益,將科舉的門檻提得很高,結(jié)果能參加科舉的人都是些達官貴人之子。直到饒將軍在為大乾打回了南洋十三州之后,替天下讀書人上書,將科舉的門檻降低到身家清白的讀書人都能報名,否則我哪里有資格報名科舉?!?p> 宋裕將握緊佩刀的手放下,泰然自若。
“人不能忘本,許峰的迷茫也讓我有了思考。我在渝州待了太久,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初心。饒將軍對這天下有恩,那我今日就放過他唯一的孫女。”
“有意思,”寒冰一直在樹叢中找樹葉,“我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那就是無論是你、李潤生、趙明理甚至還有我自己,越是與許峰在一起共事,做事就會越像許峰。”
“天下為公。即便是上林書院那些大學(xué)者都無法說出這句話。”
宋裕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外界的雨滴。
雨已經(jīng)變小了。
“但對我來說,它的確給了我王侯將相一代又一代之外的一種世界?!?p> “找到了?!?p> 寒冰看著自己剛剛摘到的樹葉,興奮地吹了兩聲。
“這才是我想要的?!?p> “行吧,就此別過。不知道我跟寒小姐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了?!?p> 宋裕沒有因為寒冰的分心生氣,而是心平氣靜地與她告別。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會去上京還是去西北,反正終究是要見面的。你、我、趙明理以及李潤生?!?p> 寒冰跳到樹上,驚動了樹梢上避雨的幼鳥。
宋裕沒有說話,他乘著雨勢變小,一步步離開山谷。
他的背后,傳來了寒冰用葉子吹出的小曲。
那是寒冰最喜歡的曲子。
“太陽出來咯喂,喜洋洋咯——”
……
傍晚十分,許峰和其他侍衛(wèi)正在收拾回去的行李。
“哐當——”
門突然被打開了,一旁的侍從們看見來人,都嚇得紛紛跪下。
“饒小姐,你,你來下人們的住所做什么?”
饒菁鶯環(huán)視了一圈屋內(nèi)的環(huán)境,然后對著最近的下人問:“我問你,許老幺昨晚有做什么嗎?”
許峰演出一副惶恐又疑惑的表情:“饒,饒小姐,我昨晚一直待……”
“你別說話?!?p> 饒菁鶯經(jīng)過半天的恢復(fù),早已調(diào)整了過來,此時的她中氣十足,兇神惡煞。
那被問到了的下人瞥了一眼饒菁鶯,害怕地回答到:“饒小姐,昨晚許老幺跟我們一起忙完之后,就來房間睡了,一晚上都沒出去?!?p> “真的?”饒菁鶯問向旁邊的幾個下人。
眾人面面相覷,但因為許峰平日里與他們關(guān)系不錯,沒有必要污蔑他。
“真的,我們都好好待著,沒有出門啊?!?p> “好?!?p> 饒菁鶯深呼吸了一口氣,頭也不會地離開了。
不知道為何,她心里有些失落。
許峰看著饒菁鶯遠去的身影,迷茫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