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天黑的很早,重明的大隔離罩上,已經投影出了一輪蒼白的滿月。
“北”與“南”扭曲黏合的身體,“東”和“西”身周燃燒的湛藍烈焰輪廓,在月華之下都分外顯眼。
奧莉薇拉仰頭看著他們,咬緊牙齒,握著胸針的手指節(jié)因過于用力而蒼白,紫色瞳孔中泛起一絲晶瑩淚花。
她的眼中第一次蘊含了仇恨的光。
“不行!我不能只顧自己跑……我要為大家報仇!”
從剛剛開始一刀不成后就一直沉默著的李盈缺看了奧莉薇拉手中的那只紅寶石胸針一眼。
他早就猜測這東西不是普通的裝飾品,這只胸針是喜歡素淡低調的奧莉薇拉身上唯一顯眼的東西,且從未離開過她的身體。
她曾提過,在離開艾希格斯聯(lián)邦時,她收到了幾件“嫁妝”。
那這只胸針,毫無疑問就是其中之一。
“小姐,這么說你好像還有別的底牌可用,那張底牌好像還很厲害,但是不能用很長時間,是么?”
他淡淡地問,聲音顯得很隨意。
奧莉悄悄擦掉眼角淚水,微微點頭。
“確實還有一個,我也不好說厲不厲害……只是我們現(xiàn)在,連這一波都已經頂不住了……”
李盈缺點了點頭,將手中長刀收回鞘中,右手輕輕地搭在腰間掛著的淡玉玉佩銀色金屬環(huán)的那一半。
“那好,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先把你的底牌留好吧?!?p> 她好像察覺到了什么,看向李盈缺的眼神之中立刻閃爍起了期冀。
“難道……盈缺先生你……”
還沒等她說完,李盈缺的身體已經動了起來。
雙腿義體最大功率驅動,將他的身體以極大的速度從朱紅護盾內部向著空中彈射了出去。
彈射的速度之快,甚至令本該連接在他身上的那根血線都顯得太慢了。
那根貼在護盾上的血線就像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目標進行了快速位移,不再貼在護盾上,向著李盈缺的身體追過去。
“你瘋了,快回來!”
“他娘的……怎么這個時候逞能!”
在他從護盾之中彈射出去的那一刻,站在他身邊的鎮(zhèn)煜司眾人都錯認為他在逞能斗狠,焦急萬分。
朱嵐甩出了那根在上次曾拉著他和丹師飛上天空的那根金繩,想要把他從護盾外拉回來。
但他的手中,出現(xiàn)了一把漆黑的巨傘。
傘面張開,傘上的畫紋勾勒出的那只梼杌邪獸,正伸出雙爪。
邪獸將雙爪伸向空中,烈日與明月如兩顆繡球,被其一左一右捏在爪中。
綿延萬里的山川暮靄,被其踩在腳下。
流云,暴雨,颶風,雷電,被其吸入口中。
那根金繩撞在傘面上,當時便燒掉了半截。
那一根向著李盈缺連接過來,要將他的精血吸干的血線撞在傘面上,當即消融于無形。
李盈缺很不想用這把黑傘,但他沒忘了這東西。
在東西南北使用那招魂幡吸取血氣與精氣時,他就想起了這把傘。
這東西能吸取魂魄精血,在上次斬龍酒館一戰(zhàn),他就清楚地意識到了,這把傘對于梼杌宗的法術體系來說,有著毀滅性的殺傷力。
在傘內寄宿著的那個躁動的靈魂讓他確信,黑傘的權限必然高于插在陣中的那只招魂幡。
在將傘抽出玉佩的那一瞬間,他就能感知到寄宿于傘中的那只靈魂碎片立刻活了過來。
它感受到了聚集在空中的那一股生命能量,并且對其極度渴望,渴望將其吞噬。
這一次它的躁動程度遠遠高于上次暗巷中使用它的那次——它在傘中橫沖直撞,想要擺脫他的掌控,想要吞食能量……
甚至想要奪取他這個將傘握在手中之人的軀體,將他奪舍,操控接管他的身體。
在傘重見天日的那一瞬間,那個靈魂碎片已經在盡它的一切努力攻擊李盈缺的魂魄,要將他的魂魄擠出軀體。
李盈缺在意識中呼喚:
“玄定大師,靈樞,給我壓制死它!”
“交給我吧,施主?!?p> “沒問題,你專心戰(zhàn)斗!”
佛經和劍訣的吟誦之聲在他的意識之海內響起。
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此前只需要由玄定大師誦經就能夠壓制住的那個魂魄碎片,現(xiàn)在竟然需要靈樞也開動四分之一算力才能壓制得??!
但現(xiàn)在他無暇去顧及那個。
空中,被龐大能量催動著的狂躁氣流在傘下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升力。
黑傘之中蘊含著的某種奇異秘術,讓李盈缺能手執(zhí)傘柄,于空中隨著氣流飄蕩。
他的飛魚袍的衣角隨風鼓蕩,斗笠上綴著的三串血珠彼此相撞,泠泠作響。
他將手中的傘面對準了招魂幡上空懸浮著的那只吸滿了血氣的黑血球。
無數(shù)血絲線從黑血球之中分散出來,剛剛還在向著招魂幡匯聚過去的血絲線,轉而向著他的傘面歸聚而來。
如千鳥反巢,萬川入海。
鎮(zhèn)煜司眾人仰頭看向天空中的那副奇異景象——
月華籠罩的逆光下,黑傘與黑袍飛揚的衣角輪廓彼此連綴,無數(shù)朱紅血線連接于其上,如一朵盛開于月池下的青蓮。
“北”與“南”構建起的招魂陣,耗費極大量時間與能量精力,吸收的全部血氣精魄,在短短一剎那間,全部被那柄黑傘奪走。
凝聚在“北”與“南”雙掌之間的黑血球消融于無形,招魂幡上兩片發(fā)生器投射出的光幕也憑空消失了,變回了一根破鐵棍。
他們面部罩著的白色方巾下爆發(fā)出了極慘烈,絕不似人聲的嚎叫。
李盈缺手中的黑傘……不,準確來說已經不再是黑傘,吸取了巨量精血魂魄后,那把傘通體散發(fā)著暗紅的微光,大量未來得及被完全吸收的朱血線圍繞在傘旁,如一個被扯得十分雜亂的紅線球。
血氣與魂魄吸入傘中后,傘中那個正體不明的躁動魂魄的狂躁程度達到了頂點。
它的嘶吼與殺意甚至能沿著傘柄傳到李盈缺的意識中。
那個靈魂已經意識到了在雙重壓制下,它沒有成功奪舍的可能性,轉而要使用血氣煞氣腐蝕李盈缺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