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誰不是可憐人呢
沈凝白二人看著他，心里皆是不好受。這個帝王，何嘗不是一個孤兒一般？何嘗不是受盡欺凌？何嘗不是飽受磨難？還甚至因此丟了性命。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說出勸慰的話來。
她們都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勸解，而是傾訴。
果然，過了會兒唐帝擦拭了下眼角，平息了情緒開口說道：“那天的事情過后，我就下旨讓人把唐墨軟禁了，封鎖了他所有的消息，連他的父母兄長以及妃嬪都不準踏出宮門一步。我怕他逃走，還專門找人守在他寢宮外面?！?p> 唐帝冷冷的笑了起來，“呵呵，我怎么忘了，像唐墨那種狼子野心之輩，豈會甘愿屈服？他肯定想辦法逃走了。我猜的真沒錯，他真的逃走了，甚至還帶走了原本屬于她的鳳令！”
唐帝冷哼道：“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找機會殺了唐墨那混賬，可他實在太狡猾了！他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牽扯極廣，我費勁心思依舊找不到任何能對他捉蟲的可能，連扳倒他的可能都渺茫。”
“唉...我一生戎馬，從來沒有如此憎惡過自己。唐墨這個雜種，真是枉費父皇曾經(jīng)對他的照顧了?！?p> 沈凝白聞言，忍不住開口問道：“您是說唐墨他……”
“唐墨其實是父皇的養(yǎng)子?！碧频蹏@了口氣：“這件事你們應(yīng)該也聽說過吧，我父皇膝下只有兩個皇子，一個是我，另外一個則是我的皇兄唐曄。唐曄的生母卑賤，不受寵愛，但唐曄自小與眾不同，他聰慧敏銳，天賦異稟。而且生的俊美，文武雙全，更是深受百姓愛戴?！?p> “唐曄在朝堂上頗有威望，加上是父皇的第一個兒子，他在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我最初一直想超越他，獲得父皇的賞識，但唐曄一直壓制著我，所以我后來不得不忍氣吞聲，韜光養(yǎng)晦，伺機而動?！?p> “直到幾年后，唐曄遇到了一次意外，他失蹤了三個月，再也沒有回來。”唐帝頓了頓，又道：“我覺得這或許就是老天爺都在幫我的緣故，于是我本想趁機好好表現(xiàn)，讓父皇知道我的長處。可父皇扶持了一個替代品上位，那個人就是唐墨?！?p> “父皇曾在宴席上說過他對唐墨的期待值遠遠超過了唐曄。唐曄的離世，唐墨的上位，我覺得這是父皇偏心，他為何總是看不到認真努力真正為國好的我。于是我開始培植黨羽，拉攏朝臣，慢慢地積攢力量……”
沈凝白和白玉蓮相互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震驚。
唐帝繼續(xù)道：“可父皇也沒料到吧，這個唐墨是個畜牲。他不光背叛了父皇，勾結(jié)外敵殘害忠良，還想要在我身上尋求突破，登基稱帝?？上О?，他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步，那就是父皇的態(tài)度，父皇原本可是堅決不肯退位讓賢的，可在他的逼迫下竟然選擇直接將皇位傳給了我！”
說到這兒，唐帝冷笑了一聲，語調(diào)變冷：“父皇這一舉措完全超乎了我的預(yù)料。唐墨當然急了，他不斷逼迫父皇，讓他退位讓賢?？伤麤]想到父皇竟然早早地為我做好了鋪墊，暗中收集了一份關(guān)于唐墨弒君篡位的罪證?！?p> 唐帝的神色越發(fā)冰冷，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我拿到了證據(jù)，便立即將唐墨押送進了宗室的牢獄之中?！?p> “我不知道該感謝唐墨還是該怨恨他，他讓我失去了一生中唯一的親人，失去了一生摯愛，還險些搶了父皇辛苦打拼來的江山！我真的恨他！可是父皇臨死前說，我若是不能保護好江山，便不配為皇！”
“父皇的囑咐猶言在耳，我不會違逆他的遺愿，但我心底恨透了唐墨那個狗賊！但我不想讓他那么輕易的死去，所以，哪怕我恨他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我也不能輕易動手殺他！我把他關(guān)在這里的牢獄折磨，只為了解心頭之恨?！?p> 沈凝白垂眸，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們說說，我這樣的作為是不是很自私，很懦弱？明明可以一刀宰了唐墨，可我卻放棄了這個機會。就因為我不想讓他太輕易的放下一切，我這樣的做法，是不是比唐墨還要虛偽卑鄙？”唐帝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沈凝白和白玉蓮沉默了，這樣的選擇誰都沒有權(quán)利評判。
“殺了他就太便宜他了！”唐帝瞇起眼睛，目光中流瀉出一絲狠厲：“我要讓他生不如死，我不僅要把國家管控的越來越好，還要讓作為階下囚的他永遠活在痛苦悔恨之中！”
他握緊拳頭，咬牙道：“我要讓他親眼看到我是如何坐穩(wěn)皇位的，我要讓他知道，我才是名副其實的太子！我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仇人一步步成功登頂，我要讓他后悔一輩子，一輩子都生活在愧疚與悔恨之中。我要讓他跪在我的腳邊懺悔！”
唐帝的每一個字里都含滿了恨意與憤怒。一股滔天的恨意似乎要毀滅一切。
他閉上了雙眼，半晌后才緩緩睜開：“好久都沒有這么暢快淋漓的說話了，今日見到你們，倒讓我的心情舒坦多了?！?p> 沈凝白看向窗外的夜幕，心底涌起一陣悲涼，她忽然間不敢去看唐帝那雙布滿血絲的雙眼了。
這個人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一國帝王。然而這個男人，卻眼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死在懷里，落入無窮無盡的悔恨、傷痛與痛苦之中。
唐墨，你的罪孽太深重了。沈凝白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
唐墨謀權(quán)篡位被幽禁的消息迅速的傳遍了整個京城。
這個消息就像一顆炸彈，轟隆一聲爆響，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石子，激蕩起巨大的波濤。
所有人都震驚不已，他們不相信這樣的事實。唐墨是老唐帝一手培養(yǎng)大的，上下打點了多少年朝堂文武百官，但他怎么可能會弒君篡位呢？他怎么可能會弒君篡位？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他篡位的突然。
可是，新唐帝的鐵血手腕在這個時候顯示了出來，他毫不留情的斬斷了所有反對者的手臂，并嚴懲了一批膽大妄為、圖謀造反的官員。
他雷霆般的動作使得民間再也掀不起一點風浪，所有人都安分守己，夾起尾巴做人，不敢再有別的想法。
他召集群臣，準備好好清理一番前朝百官，也宣布了對唐墨的判決。他的判決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贊同。畢竟，唐墨的性格暴戾兇悍，行事作風更是霸道殘酷，絕非仁德之主的良配。
朝廷內(nèi)一片支持之聲，但朝堂之外卻不乏質(zhì)疑之音。
尤其是前朝余黨，他們聽聞此訊紛紛跳出來反駁，聲稱他根本沒有資格做儲君，應(yīng)該由領(lǐng)兵打仗屢戰(zhàn)屢勝的唐墨來當。
“我不信，唐墨怎么會弒君？他為人剛毅果斷，從未犯過錯誤，甚至為了國家興亡嘔心瀝血。我不相信他會背叛皇上！”這是某位御史的辯論，此刻，他的臉上寫滿了憤慨。
但他的話立馬遭到了另一個御史的駁斥：“哼！為人剛毅？嘔心瀝血？為朝廷嘔心瀝血，為皇上嘔心瀝血，那是因為他是皇上收養(yǎng)來的！如今他既然不忠于皇上，那就不配為儲君！”
這位御史咄咄逼人，說得慷慨激昂，唾沫橫飛，引經(jīng)據(jù)典：“那唐毅呢？他雖然是皇子，但按照祖訓(xùn)，他可不夠資格繼位??！”
兩個人爭吵的面紅耳赤，不分勝負，旁觀的官員們紛紛搖頭嘆息，心思各異。
...
講到這兒，唐帝的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他停頓后繼續(xù)開口道：“唐毅便是我的名字?！?p> ...
彼時的唐帝唐毅對于這些質(zhì)疑聲充耳不聞，他命令御林軍將鬧事之人抓捕，隨后又派遣精兵強將四處巡防，將唐墨軟禁的宮門團團圍住，任何人不準靠近一步。
唐毅這樣的舉動雖然有些草率，卻也符合常理。
因為在眾人的印象中，唐毅就是這樣的人。與唐墨的一人屠戮千軍萬馬不同，他的手段也頗為狠辣，不算唐國赫赫有名的猛虎，也是赫赫有名的雄鷹。
然而，他最終還是低估了唐墨的野心。唐墨早就猜測到他會這樣做，所以早早的埋伏了許多刺客等著唐毅入局。
唐毅也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中計，在他發(fā)現(xiàn)唐墨已經(jīng)逃脫監(jiān)視范圍之后，他的士氣瞬間跌落谷底。
原本唐毅是有足夠的把握可以拿下唐墨的，但是因為他的疏漏，導(dǎo)致了最終戰(zhàn)局的敗北。只能被迫帶著心上人退出京城回到他早已暗中建好用來隱藏自己的行宮，暫且避敵鋒芒，尋找破綻。
唐墨即刻繼位，也的確是個人物，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將原本屬于唐毅的勢力徹底吃下。
而唐毅只能龜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內(nèi)，連京城的城墻也不敢逾越一寸。
兩個人就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方占據(jù)優(yōu)勢，一方被困住。這樣的情況下，唐毅必輸無疑。
直到唐墨的身影出現(xiàn)在唐毅的行宮內(nèi)。
“哈哈哈……”一陣張狂的笑聲劃破天際，唐墨騎馬踏進了皇宮。
他的身影一出現(xiàn)在殿上，原本就很空安靜的地方驟然連原本的走路聲說話聲也無了。唐墨冷笑的掃視著眾人，隨后走到桌案邊，慢條斯理的拿起桌案上書卷掃了一眼，然后看向一旁不遠處護著自己心上人的唐毅。聲音帶著一絲嘲諷：“朕乃先帝欽定的太子，朕不僅僅是皇帝，更是唐國的主人！你這愚蠢的東西，竟然敢忤逆朕！”
“大膽！”唐毅站出來指責道：“唐墨，你這樣做，對得起列祖列宗嗎？！對得起悉心培養(yǎng)你的父皇嗎？！”
“呵！”唐墨不屑一顧的瞥了他一眼：“唐毅，我問你，你捫心自問，你真的覺得唐國繁榮昌盛嗎？你真的認為唐國在父皇的治理之下繁榮富強嗎？朕看未必吧！唐國如今在朕手上四海升平，是建國三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吧！”
“那你身為一品大將軍，為了一己之私，居然聯(lián)合敵國企圖吞并唐國，甚至勾結(jié)西涼國暗害父皇與本王！你真的有為唐國百姓考慮嗎？本王告訴你，你休想得逞！”唐毅的語氣冰冷無比。
唐墨冷冽的目光掃過一眾人后落在唐毅的臉上，冷冷的開口道：“你知道嗎？朕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被父皇撿回來培養(yǎng)！”
“來到皇宮后，朕的母妃便是父皇的寵妃，而父皇也是個疼愛我的好父皇，待朕如手足，視若己出。”唐墨的表情漸漸猙獰起來，眼睛里充斥著仇恨：“可這都是表面！母妃與父皇留我一命只不過是想讓我權(quán)衡住你與唐曄而已！我曾經(jīng)只是他手下的暗衛(wèi)罷了！”
“唐曄的存在是父皇的忌憚，他擔心自己死后會失去唐國江山的統(tǒng)治權(quán)！而父皇又對朕的恩重如山，對你唐毅的偏袒如春風拂面，朕記憶猶深。但是，父皇對朕的期望和栽培，你們這幫狼心狗肺的東西又怎么可能懂？”
“唐曄的存在不止是威脅到了朕的位置，而且還威脅到了你的地位。所以我親自動手解決了他?！?p> “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唐墨怒吼著，雙眸泛著猩紅。他咬牙切齒的說完最后一句話后，抬手拔劍刺向身側(cè)的侍衛(wèi)。
侍衛(wèi)躲閃不及，胸口被洞穿了一個大窟窿，殷紅的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金鑾寶座上唐墨的衣襟。這一幕嚇壞了不少人，誰也沒想到唐墨在眾人的環(huán)伺之下依舊敢公然殺人，這樣的行徑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底線。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證他嗜血殘暴的一面，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股畏懼，包括唐毅。他突然意識到，他這個弟弟，心機極深，城府很深。他這般行徑，絕非是一個毛頭小子該擁有的魄力和勇氣。他能夠如此肆無忌憚，難道真的不怕惹禍上身？
唐墨一揮袖袍，一把揮開圍上來的眾人，他的嘴角噙著一抹譏諷的笑容，看著唐毅，淡淡的開口：“唐毅，你以為你能贏？朕告訴你，朕才是真正的贏家！朕登基為帝，而你會被朕永世囚禁在這座孤島之上，永遠不會有翻身之日！”
唐墨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刃扎在唐毅的心口上，他痛苦而絕望的看著他，似乎要把唐墨的模樣刻畫進靈魂深處。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唐墨舉起了手中的長劍，身體卻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