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消息
面對侯知府的離開,秦景和蘇子衿都沒有怒意,不值當(dāng)?shù)?,只按部就班的做自己接下來?yīng)該要做的事。將清丈的事情,交給喜硯監(jiān)督,秦景跟著蘇子衿去了剛才那位農(nóng)戶所在的村落。
這處村落占地不小,此時又事貓冬的時候,人們都縮在家里,因此村頭兒的鈴鐺響起時,家家戶戶都冒出些人來,或塞著袖子,或抱著孩子,往村頭兒走去。
村頭兒老槐樹下,是村里說事兒的地方。往日里交稅錢,領(lǐng)糧種,磨糧食,都在村頭兒老槐樹下,因此,眾人只當(dāng)村老有話要說,便如同尋常一般,哩哩啦啦的往村頭兒走去。到了才發(fā)現(xiàn),有一男一女兩位貴人,正和村老說話。
看他們的神態(tài)衣著,眾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有種不自覺的自慚形穢的感覺。
“娘,那就是千金貴女?長勒真好看,比畫兒上勒仙童還好看?!?p> 童言無忌,說的聲音又大,她娘連忙捂住閨女的嘴,見貴女沒有聽到,也沒有往這邊看,才松了一口氣,“別瞎說,招禍!”
小女孩兒被母親的緊張感染,也跟著緊張的低下頭,不敢再多說話。
那邊蘇子衿跟在秦景身邊,聽著他跟村老說話,了解了村老等人對于官府強制不準(zhǔn)開墾荒地的想法。
“知府從小種地出身,咱們不敢說比知府種地的本事強,但是咱們有把子力氣,自然想伺候完自家的田畝之后,再去開墾一點兒,別多,就一兩畝,種點了菜,種點桑樹棉花,夠自家用就行?!?p> 秦景點點頭,看向聚集而來的農(nóng)戶們,“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嗎?”
村老站出來,看向怯生生不明所以的村民,“貴人過來,是問問大家伙兒,有沒有想法,再開一些田!我這個老家伙先表態(tài),我雖然過了花甲了,但是還有把子力氣,若是讓我去開,一年少了三五畝,多了十來畝,時節(jié)緊了我就抓緊干,肯定不會減產(chǎn),保證不比以前給官府的獻(xiàn)錢交的少!”
村里人不知道兩位貴人的身份,但是聽到村老的說法,也知道是說的限制開荒這件事,當(dāng)下也顧不上面對貴人的局促,而是紛紛站出來表態(tài),“俺們別的沒有,有把子力氣,若是貴人能讓俺們開荒,俺們保證把地整出來!”
女人也不甘示弱的表示,“俺們力氣雖然小,但是一天多做會兒,幾畝地還是能管勒?!?p> 剛才看蘇子衿眼睛直的小女孩兒更是被大人感染,大聲表態(tài),“俺爺爺給俺也做了小鋤頭,要是能開荒,俺也能開!”
眾人聽了,轟然一笑,蘇子衿忍不住走到小女孩兒面前蹲下,“開荒多累,有這個功夫,你在家玩兒不好嗎?”
小女孩兒面對仙人般的貴女埋到母親腿上,只眼睛忍不住開了縫去看蘇子衿,“俺開了荒了,可以供俺弟弟上學(xué)?!?p> 蘇子衿笑了笑,從頭上摘下一個紅寶石的小珠釵,簪到小女孩兒的小辮子上,“真厲害,獎你一朵小紅花戴?!?p> “這不中,她這個妮子,有紅頭繩就夠了,這么貴重的東西,她哪里配得上?”
小女孩兒母親連忙推辭,想從女兒頭上拿下來珠釵,卻怕手弄臟了珠釵,不敢去動。
蘇子衿擺擺手,“東西罷了,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小妮兒這么能干,以后多少東西掙不來,是不是?”
蘇子衿看著小女孩兒,小女孩兒眼睛亮晶晶的點頭,摸著頭上涼涼的寶石,使勁兒點頭,“嗯,俺能掙!”
這個村頭兒大會的結(jié)果很明顯,再走了幾個村子之后,秦景和蘇子衿回到驛站。晚飯過后,秦景就開始寫今日的奏折,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xí)慣。
“你好像比前幾日還要生氣?”
蘇子衿坐在秦景對面的書桌前,看著秦景說到,“前幾日還有官員隱瞞不報,私匿田產(chǎn),你就只是輕輕放過,為何對侯知府這么生氣?他甚至沒有私心惡意,只是眼界不夠,能力不足罷了?!?p> 秦景用力握了握寫奏折的筆,長舒一口氣,才抬頭對蘇子衿說到,“你看著他仿佛毫無私心,坦坦蕩蕩,有什么說什么,沒有一絲隱瞞,但是卻不代表他沒有惡意!”
看著蘇子衿清澈的雙眼,秦景接著說到,“他的惡意來自人性。自己的五短身材,他難道不知道嗎?興許他年輕時踏實種地,靠著對種田的了解,一步登天,成為小吏后,卻以自己為標(biāo)準(zhǔn),限制他所能限制的人群。也許他沒有因此謀取私利,但是他也用手中的權(quán)利,最大限度的限制他人。這比一些謀取私利的人,更加可恨,因為他不允許他人超越他,還以父母官的名義說是為你好,讓你半信半疑,最終就自我限制。就仿佛父母對待子女,有些人打著為你好的名義,讓你不要進(jìn)學(xué),不要做別的,就老老實實種地,還要告訴你,你天生就是種地的命?!?p> 蘇子衿這才覺得頭皮發(fā)麻,憤懣從心底涌現(xiàn)。
這世上,不是拿著鞭子叫囂的人才是惡人。這樣苦口婆心的限制你的人,更是惡人。前者是強迫你臣服,你還有意識要反抗。后者就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你,讓你不知不覺,自己就變成奴隸,心甘情愿的自我限制。
就好比今天的那個小女孩兒,她母親長年累月的跟小女孩兒苦口婆心的說,咱們莊戶人家,一輩子就是種地做活兒,在家從父,出門從夫,那不難想象,小女孩兒長大之后,她每日力氣,都會用在田地里,每日所想,也不過是嫁人之后,繼續(xù)種地罷了。
蘇子衿的思緒飄到很遠(yuǎn),她想起自己前世,因為喜歡吃想去學(xué)學(xué)廚藝,但是自從這個想法說出口后,家人每時每刻想起來,都要打擊她一句,吃著飯時,就要說一句,“就這樣還做廚師呢?人家廚師都是眼明手快,要把子力氣的,你這樣吃了就倒的,哪里是做廚師的料?還是好好讀書吧?!?p> 又想到如今,她總是不甘于在府中吃了睡睡了吃,有事情做便興沖沖的去做。但是別的貴女,跟自己同樣的家世,她從小就被父母教導(dǎo),要規(guī)矩柔順,所以她們能在京都府中的一個個小小后院兒待的怡然自得,完全不向往外面的廣闊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