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亦何殤，死亦何殤
聲聲戰(zhàn)鼓，黑色的濃煙彌漫，火光中，四處傳來絕望的哭聲，李薇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走在路上。
各個方向的西楚軍手持長矛，一擁而上，步步緊逼。
西楚軍一邊擊戰(zhàn)鼓，嘴里齊唱道:
應律兮合節(jié)，靈之來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
撰余轡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生亦何殤，死亦何殤
聞歌聲，李薇瞳孔一震，等意識恢復，腳下已經(jīng)堆滿了西楚軍的尸體。
而手上的屠刀，正插進一個西楚小兵的胸口上，小兵痛苦而絕望眼神，直直的瞪著她，罵道:
“該死的北齊人，該死的北齊人，還我阿爹阿娘！”
小兵說完這句話，才咽下最后一口氣，李薇顫抖的手，拔掉插在他胸口的屠刀，哐當一聲，手里的屠刀滑落在地上。
這一刻，似有千軍萬馬從她身體上踏過，靈魂也破碎的四分五裂，聽著耳邊陣陣楚歌，她痛苦的抱著頭，跪在地上。
痛苦絕望的臉上，嘴里在一遍遍低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西楚軍手舉長矛，把她圍在中間，李薇抬起頭，像是懇求一般道:“殺了我吧，求求你們，快殺了我吧！”
這些楚軍臉上一愣，他們看起來年紀都不大，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其中甚至還有幾個九十歲左右的孩子。
可無一例外，面對北齊人，他們眼睛里都寫滿仇恨。
“該死的齊狗，別急，我們馬上就送你上黃泉路?！?p> “慢著，要不留給兄弟們快活快活再殺了?！?p> “還是別了，這娘們長的這么丑，我怕夜里做噩夢?！?p> “哈哈哈，那就直接殺了喂狗?！?p> 這些西楚軍說了什么，李薇一句話也沒有聽清，她跪在地上，呆愣的看著沾滿鮮血的手。
突然一支長矛刺在她的肩膀上，她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接著又一支長矛插在她的腿上，血順著傷口不斷往外流。
西楚軍中傳出一陣哄笑，像是為了故意折磨她，他們有意避開要害，往李薇身上插長矛。
良久，這些西楚軍見李薇已經(jīng)奄奄一息，覺得沒趣，拖拽把她扔進了一堆尸體中，任她自生自滅。
李薇躺在尸骨堆中，目光直直的盯著天上的紅月，恍惚中，她似乎聽見了阿爹的聲音，原本如死寂一般的眼神，忽又有了一點光亮。
她艱難的從尸體堆中爬出來，身體上被長矛刺出的洞，在不斷往外流血，她跟著那聲音一直走一直走，終于在一處偏僻的角落看見了李屠夫。
看見他的那一刻，李薇松了一口氣，忍著劇痛，對著李屠夫笑了笑。
李屠夫看見她笑，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復雜。
李薇欣喜的說:“阿爹，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p> 她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往李屠夫身邊跑去，突然李屠夫阻止道:“阿薇，不要過來，站在那邊就好，不要過來?！?p> 李薇臉上一愣，疑惑道問道:“阿爹，你為什么不讓我過去?你怎么了？為什么聲音聽起來也怪怪的。”
“阿薇?！保钔婪蚰抗忸潉拥?“你一定要記住，發(fā)生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自責，要好好活下去?！?p> “老爹，你在胡言亂語什么?你不要擔心，阿薇這就帶爹回家?！?p> 李薇眼眶中的淚水像是決堤了一樣，順著臉頰兩邊不停落下。
李屠夫滿眼的不忍心，看著李薇，緩緩伸出雙手，像是隔空給了李薇一個擁抱。
眼中帶著淚道:“阿薇，對不起，是爹失言了?！?p> 李薇像是瘋了一樣撲向李屠夫，只是還沒等她跑到，原本站在那邊的李屠夫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她愣了愣，雙腿癱跪在地上。
她雙手環(huán)在胸前，緊抱著自己的身體，嘴角勾起笑意，自言自語道:“老爹，你說奇怪不奇怪?明明已經(jīng)三月了，這天為何還是如此的寒涼?你要多穿點，不然到了冬天，腿又要疼了?！?p> “阿爹，這一切都是我在做夢對不對，我一定是在做夢，明天你就會回來了。”
“阿爹，不是答應我了嗎，要一輩子陪著我的?！?p> 她說了好久，可是始終沒人回她的話。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跪著，不知跪了多久，只聽天邊傳來幾聲雞鳴，朝曦沖破黑云，幾縷陽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伸出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直直的看著太陽。
陽光照亮封門鎮(zhèn)的街道，封門鎮(zhèn)已經(jīng)成了一片廢墟，整條街上堆滿尸體，連個活人的影子都沒有。
她才看清，李屠夫的尸體，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蜷縮著倒在一個柴火堆旁邊。
僅幾尺的距離，李薇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用兩只手撐在地上，一點一點挪了過去。
李屠夫的雙眼閉著，臉上的表情安靜祥和，像是只是睡著了一樣，李薇靜靜地靠在旁邊，閉上了眼睛。
忽然李屠夫身下的柴火堆里，傳出細微的呻吟聲，李薇猛地睜開眼睛，就見李屠夫尸體下面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從下面發(fā)出虛弱的聲音。
“救我，救我。”
李薇這才發(fā)現(xiàn)，柴火堆下面還有活人，她小心翼翼的將李屠夫的尸體移開，就見柴火堆中，藏著一個十四五左右歲的少年。
看見李薇，少年身體明顯一僵，他直勾勾的盯著李薇的臉看，眼里的恐懼，在看清她臉的那一刻，煙消云散，過了良久，用膽怯的聲音問道:“你就是阿蔚姐姐嗎？”
“你是誰？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李薇用質(zhì)問的聲音問道，眼中升起警惕。
少年吞了吞口水道:“我叫孫慕霖，是孫大虎的孫子，我認識你，你是李叔的女兒。”
“孫慕霖?！保钷陛p輕念著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原來，老爹，就是為了你，為了你。”
聞言，孫慕霖羞愧的低下了頭，肩膀微微抖動，眼眶瞬間變得紅紅的，聲音帶著點哭腔道:“對不起，李叔都是為了保護我才…才…”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李薇撐著身體，慢慢地，扶著旁邊的柴火堆站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李屠夫背在身上。
渾身都是血，她已經(jīng)分不清，這些血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見此，孫慕霖臉上一愣問道:“你要走了嗎？”
李薇沒有回應，孫慕霖從地上爬起來，眼神無助又慌張。
他思索片刻，攥緊袖口下的拳頭，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跟了上去。
李薇走得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片上，身體撕裂一樣的疼，他背著李屠夫的尸體，出了封門鎮(zhèn)回到了安陽鎮(zhèn)。
此時的安陽鎮(zhèn)上早已人去屋空，她花了一天一夜，用兩只手生生的，在安陽口的古樹下挖出一個坑。
他把李屠夫埋葬在樹下，等做好這一切，便靠著樹干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