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吱呀—

　　是病房關門的聲音，江姝回過神來看過去。

　　顧婷已經(jīng)來到了面前，醫(yī)院的白大褂被她穿的很好看，是有底蘊的世家才能培養(yǎng)出來的大家閨秀。

　　“怎么不進去？”，她語氣不怎么好的問道。

　　來到了還不進去，坐這跟她裝什么可憐。

　　她不想承認剛才看到江姝孤零零坐在哪的時候心軟了。

　　那一瞬間她覺得面前這個狐貍精一樣的女孩有些可憐。

　　但也只是那一瞬間而已，回過神來她依然討厭江姝。

　　她有些厭煩的小聲嘀咕道“裝什么可憐。”

　　江姝疑惑的微微睜大雙眼，沒聽清地反問：“什么？”

　　“沒什么，我問你怎么不進去，不是來看你媽的嗎?！保Z氣有點不耐煩。

　　“…………”

　　“……想進去的，看到顧醫(yī)生在里面檢查，怕打擾到你?！?p>　　顧婷：“………”

　　顧婷:“哦。”

　　怎么辦，更煩了。

　　久久無言，走廊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

　　江姝：“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顧婷故作冷談的掃她一眼：“可以?！?p>　　江姝仿佛沒有發(fā)現(xiàn)氣氛有什么不對勁兒，禮貌的點點頭，從她身邊輕步走過去。

　　病房窗臺一束開的正好的向日葵沐浴在陽光下，讓病房內(nèi)多了些生氣。

　　江姝愣了一下，心下有些疑惑——

　　VIP病房是單人病房，空間很大，日常用品也是應有盡有，服務很好。但是也萬萬沒有好到每天給病房更換幾朵鮮花。

　　上次來的時候她便發(fā)現(xiàn)了。

　　她們母女在南市是沒什么熟人的。所以不可能是別人來看江母留下的花，程西瑜每次也是陪她才來一趟。

　　只有江母的主治醫(yī)生會每天出去病房檢查身體指標，也就是——顧婷。

　　江姝微微垂眸，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長勢很好的大片向日葵花瓣。

　　房間內(nèi)靜的只有心電圖和各種儀器“嘀、嗒”的聲音。

　　病房床邊有一個銀色的坐椅，江姝單薄的身軀坐在那，莫名顯出幾分寂寥。

　　白色被子外露出江母掩蓋在寬大病服袖子下瘦骨嶙峋的雙手。

　　長年注射營養(yǎng)液和各種藥品讓她的胳膊手背都有細細密密的針孔。

　　“…………”

　　江姝心底木木的感覺不到什么疼痛，她有些遲疑的伸出手，細白柔嫩的手在半空中茫然停頓了一下，

　　她遲鈍的觸碰了一下江母的手指，后默默覆蓋整個瘦弱的手背。

　　那短暫幸福的童年像一個蜜糖罐子，每次她覺得苦了，就會拿出一顆。

　　………

　　“囡囡，你再淘氣，媽媽就要去告訴你爸爸了……”

　　“江哥，你看囡囡越長大是不是越像我了……”，溫柔美麗的女人輕輕撫摸著小女孩的發(fā)頂柔聲對著男人說。

　　高大清朗的男人輕笑的抱起女孩回道：“是啊，像你好，像你好看?！?p>　　小女孩聽到院里傳來一聲貓叫，閑不住的從男人身上掙脫著滑下來，向院外跑去——

　　“小貓咪！是小貓咪！爸爸媽媽快來給我抓小貓咪！”

　　身后女人依偎在男人懷中，男人溫柔的攬著女人的肩膀?qū)σ曇恍Α?p>　　“慢點跑……”

　　女孩越跑越遠，越跑越遠，老場景漸漸模糊，光芒暈染開來，女孩再回首已逐漸看不清兩人的面容……

　　嘀—嗒，嘀—嗒

　　病房墻上的掛鐘停在6點半。

　　最后一絲夕陽余暉散盡在最西方，窗外天色昏暗下來。

　　江姝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她手上已經(jīng)冷的沒有什么溫度，手心下瘦弱的手零星幾點溫熱也快要被她浸涼。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收回手，

　　過了一會兒，把病床上人裸露出來的手拿進被子底下。

　　江姝轉(zhuǎn)身輕步向病房外走去，

　　一抹晚風從窗戶的間隙吹進來，幾朵向日葵被吹的輕微搖頭晃腦。

　　她沒回頭，所以沒看到，被子下的手指緩慢動了一下。

　　…………

　　病房外，顧婷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她應該是要下班了，換下了慣常穿的白大褂，身上還帶著點消毒水的味道，并不難聞。

　　江姝關上病房門，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了她。

　　她心里有些疑惑，一出聲才發(fā)現(xiàn)聲音啞的厲害：“……顧醫(yī)生，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嗎？”

　　“………”，顧婷似乎是經(jīng)歷了好一番心理斗爭，表情有些復雜的說道：“你看到我給你發(fā)的東西了嗎？”

　　江姝：“……………”

　　江姝：“顧小姐是想問這個嗎？”

　　“………”，她好像也察覺到在這里談論這個話題多少有些不合適。

　　“出去說吧。”

　　醫(yī)院的VIP病房人少清靜，環(huán)境清雅，走廊只有零星幾個護士走動，見到顧婷便招呼一聲：“顧醫(yī)生好。”

　　來到一個沒什么人來的樓梯口，顧婷停下腳步。

　　“你看到我給你發(fā)的東西了吧？”，她有些不確定的說。

　　江姝語氣淡淡：“嗯，看到了?！?p>　　“那你怎么還——”，她語氣有些急，看了下周圍，又壓低聲音道：“你都看到了，你怎么還留在西瑜身邊？”

　　都看到了，還不識趣的趕緊離開？

　　“你……你是缺錢嗎？”

　　“如果是缺錢，我可以給你，你媽媽也可以繼續(xù)住下去?！?p>　　江姝表情莫名有些怪異，莞爾道：“你總是這樣嗎？”

　　顧婷：“？”

　　顧婷：“什么意思？”

　　“沒什么。”，她語氣沒什么起伏的回道。

　　顧婷被她這莫名其妙，又不正面回答問題的態(tài)度弄的心中微怒：“你是覺得我在騙你？”

　　“你放心，我還沒閑到這個地步，雖然我不待見你，但是也不會害你?！?p>　　“我告訴過你吧，西瑜并不喜歡你，你……你只是個替身。”，她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照片上的那個女孩是西瑜的……心上人?！?p>　　年少被迫分開，念念許久不可得的——心上人。

　　意料之外的，聽到這話，面前的這個長相極為漂亮的女孩并沒有流露出什么傷心難過的表情，

　　她在笑。眼底還有點奇異的看著盯上顧婷的眼睛：“你不是喜歡程西瑜嗎？”

　　你不是喜歡他嗎？

　　為什么還這么希望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

　　甚至為了那個女生專門跑過來警告她。

　　江姝從未見過像顧婷這樣矛盾的人。

　　她不敢說出自己的感情，卻心甘情愿的讓自己喜歡了那么久的人和別的女生在一起，甚至還是她努力撮合的。

　　她不喜歡江姝，甚至于還有一些討厭，從一開始便充滿不屑和敵意，卻可以經(jīng)常給江母的病房放上幾朵溫熱人心的鮮花。

　　“……”，顧婷被她問的愣了一下，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半晌后才說道：“他不喜歡我。”

　　她語氣有些堅定又帶著些顯而易見的失落：“西瑜喜歡伊伊，伊伊是我的朋友。本來就是我逾矩了?！?p>　　“你都沒追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歡你呢？”，她語氣中滿是認真的問道。

　　顧婷愣了一下，半晌沒回過來神，回過來神后擰眉道：“你有病吧？”

　　江姝勸她去追西瑜，這怎么想怎么怪異。

　　江姝是有毛病嗎？她不是喜歡西瑜喜歡的不得了嗎。

　　甚至喜歡到即使知道自己只是個不重要的替身也不舍得離開西瑜。

　　現(xiàn)在卻要來讓她去追西瑜，她是真傻還是故意在諷刺她？

　　想到這，她面上也冷了下去：“隨你，到時候被甩了可別哭?！?p>　　現(xiàn)在自己主動走，面子上至少還過得去，而且她都承諾還會讓她媽媽繼續(xù)住在這，也可以再給她一筆錢，這己經(jīng)是不錯的結(jié)果了。

　　如果過幾天，伊伊和西瑜和好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這個冒牌貨，她心里難道不清楚不明白嗎？

　　江姝微微一笑，沒反駁什么：“謝謝顧醫(yī)生?！?p>　　……………

　　夜色朦朧，路燈昏黃，一輛黑色保時捷停在醫(yī)院轉(zhuǎn)角的梧桐樹下。

　　程西瑜修長白皙的手指夾著沒抽完的半根煙，靠在黑色車身一側(cè)瞇著眼睛打量著她。

　　江姝抬手準備攔出租車的手停在半空，她表情呆呆愣愣的看著馬路對面清俊淡漠的男人。

　　他緩慢吐出一口白煙，猩紅的煙頭灼的人心頭發(fā)熱，那點光亮襯的他那白皙修長的指骨愈發(fā)冷感消沉。

　　江姝下意識抬步走過去，直到走到他面前，她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愣愣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程西瑜今天穿的不起似平常那般冷沉。

　　他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長袖薄衫，露出一截手臂白皙又有成熟男人的線條感，隱隱可見結(jié)實的肌肉和皮膚下的血管青筋。

　　沒打發(fā)膠的額發(fā)自然下垂，半遮住那冷淡深邃的狹長雙眸。

　　這副樣子讓他看起來像是剛出校門的清貴學生。

　　梧桐樹，少年，白色衣衫，低垂柔順的黑發(fā)……

　　江姝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程西瑜看著她這不加掩飾的著迷的表情，心里那點主動來找她的別扭感消散了些。掐滅煙頭，順手通過車窗丟到車內(nèi)的垃圾桶內(nèi)。

　　他面上帶了點不冷不淡的笑意剛想開口說些什么，面前人突然湊了過來，直白大膽的吻向他……

　　薄荷香氣縈繞在兩人周圍，帶著溫熱的氣息，心跳與心跳相互映照，

　　砰—砰—砰砰——

　　程西瑜難得有些愣住了，他從不知道江姝還有這么主動強勢的一面。

　　不是他在主動，是江姝。

　　江姝在吻他。

　　程西瑜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可樂瓶里突然放進了幾塊冰塊，沉甸甸的，那么滿足。

　　晚風吹動梧桐樹，葉子在路燈下?lián)u搖晃晃了幾下，晃悠悠的飄落在兩人身后。

　　觀一葉而知秋。

　　江姝湊上來的那一刻，對他來說，時間好像突然靜止住了，心跳有一瞬間停止，而后震耳欲聾。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面對敵方恐怖勢力的時候，他拿槍挾持了對方的首領，其實那時他的槍里已經(jīng)沒有子彈了，但還要裝出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對方觀察著他，他但凡露出一點怯，便是萬劫不復。

　　最終他賭贏了，雙方僵持到支援的隊友趕來，那是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也是他第一個勛章。

　　那時他也是這種感受，心脹猛烈的跳動著。，四面八方而來的風將他包裹。

　　喧鬧的街道，寂靜的轉(zhuǎn)角，夜風徐徐而來，溫熱的呼吸相互交錯。

　　江姝啊，真的很會拿人。

　　小情人臉龐溫熱紅潤，有點可愛，，程西瑜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她的額頭，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許，

　　江姝額頭被他這么一碰，更迷糊了，黏糊的拉過他的手，不輕不癢的咬住他的手指。

　　程西瑜心里軟的厲害，用另一只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額頭，像是安撫：“不鬧了，回家好不好？”

　　江姝乖乖的“嗯”了一聲。

　　又乖又軟又甜。

　　…………………………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那天晚上的事。

　　到了中央公館，程西瑜去廚房簡單熬了個粥，炒了兩個清淡的素菜，江姝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想他想的狠了，一直跟著他，像個小尾巴一樣，

　　等到飯菜上了餐桌，江姝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小聲的咕囊到：“你以后都這樣打扮好不好。”

　　程西瑜：“…………”還是個顏控。

　　“喜歡我這樣？”

　　“嗯，喜歡?！碧貏e喜歡。

　　她語氣認真還有些單純的稚氣的說道。說這話的時候清冷漂亮的桃花眼還一眨不眨的瞅著他。

　　就好像……在對他表白。

　　程西瑜的心又不受控制了，他耳根微紅，有些不知所措的移開眼眸，盯著面前蒸騰著熱氣的飯菜看。

　　他聲音有些低?。骸啊??！?p>　　以后都這樣。

　　江姝笑了，雪白的膚色，烏黑的眉，微紅水潤的眼眸，一片活色生香。

　　好。你答應我了，

　　以后都要這樣好不好……程—西瑜。

　　……………

　　夜晚，程西瑜在她身后輕輕攬過她——

　　江姝眼皮都要睜不開了，朦朦朧朧快要進去夢鄉(xiāng)的時候，程西瑜似乎湊近她耳后說了些什么……

　　“……小狐貍，我?guī)闳ズ臀遗笥殉燥埌?？?p>　　“你答不答應？”

　　“…小姝，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姝寶，好像不是有點……”

　　………

　　很喜歡。

　　很喜歡。

　　…………

　　那聲音又輕又低，帶著說不清的情意，斷斷續(xù)續(xù)，絮絮叨叨的，那人光說還不夠，還要動動她的發(fā)絲，摸摸她的眼角，捏捏她的手指………

　　讓她一直不得安靜的睡覺，

　　江姝覺得有些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