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都好老家在距離羊城300公里的四夕縣。那是一個人口只有80萬的南方小縣城。
4個多小時的車程后,一行人在縣汽車站下車。
算一算,將近10年沒回來過。一切好像一場夢。茍都好癡癡地站在出站口發(fā)呆,茍豆腐喊了他好幾聲才驚醒。
“我想先去看看媽?!逼埗己每粗埗垢?。
“嗯。媽也好久沒見到小思怡了?!逼埗垢c頭應道。
道山公墓是四夕縣唯一的公墓。位置在縣城南郊。茍都好的父親就葬在這里。打車過來要半個小時。在山腳買些香燭祭品,再爬上來,又花去半個小時。
有些事情,你知道他發(fā)生是一回事。當你親眼看到的時候又是另一回事。
看到墓碑上的照片,茍都好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什么。張嘴想要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抬頭望望天,舔了舔嘴唇。
終于有些站立不住,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墓前,哽咽著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p> 當年父親死的時候,茍都好并沒有覺得多難過。父親在病床上拉著他的手,叫他照顧好媽媽和妹妹時,他也只是木訥地看著,沒有說一句話。后來,父親下葬時,茍都好還是沒有落一滴眼淚。他始終覺得,父親其實并沒有多愛這個家,也并沒有多愛自己和媽媽、妹妹。他有時甚至會有些瞧不起父親,覺得他活得太窩囊。
這一次,茍都好哭得很傷心。
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就這樣趴在地上。
“媽……媽……”
一聲又一聲地嘶吼著。
眼淚鼻涕嘩嘩滴落,茍都好緊握著拳頭,腦海里雷聲滾滾,疼的他快要縮成蝦米,身前的青草被攥落一地。
“去給外公外婆磕個頭?!逼埗垢哑埶尖诺降厣希÷暩f道。
茍都好弓著腰,足足跪了1個小時。
從小茍都好就是個調(diào)皮的主,去揍鄰居家的狗,偷鄰居家地里的黃瓜,在鄰居家水井里撒尿。每次有人上門來告狀,茍都好都要被母親狠狠揍一頓。茍都好每次認錯態(tài)度都特別好,就是永遠不改。
母親經(jīng)常教導他:“兒啊,咱們家里沒有男人,你這么調(diào)皮,媽媽不打你狠一些,你出去是要吃虧的,你知道不知道?。俊?p> 茍都好都會反駁道:“誰說沒有男人,我就是男子漢啊?!?p> 這時候媽媽都會摟過茍都好:“那男子漢你要爭氣一點哦,保護好媽媽和妹妹呀。”
茍都好會從媽媽懷里掙脫出來,拍著小胸脯大聲道:“放心吧,媽媽,我一定會保護好您和妹妹的。誰也不能欺負你們?!?p> 四夕縣城30里外有一座四夕山,山腳下便是四夕縣老縣城。
70年代末,市里規(guī)劃,將縣城整體搬遷到交通更為便利的道河流域下游。
茍都好老家在離老縣城不遠的梨花村。父母靠著雙手,在縣里打拼出一套房子。茍都好小學便是在縣一中念的。茍都好失蹤后,母親病逝,妹妹遠嫁國外??h城的房子就托人賣掉了。
縣城里倒也還有親戚。大伯一家就在縣里開五金店,這些年也賺到不少錢,在縣里都買了好幾套房子。茍都好覺得大伯一家過于小氣,喜歡斤斤計較。從小就跟有些勢利的大伯母不太對付,更何況還有一個從小欺負自己和妹妹的大堂哥。
從道山公墓回來。茍都好在縣城里隨便找賓館住了一夜。
第二天,茍都好和妹妹一家一起回到梨花村的老房子。
老房子是木造結(jié)構(gòu)的吊腳樓,依山而建,隔著一條小溪,對面就是二伯家。
母親去世后,茍豆腐原本打算把老房子也賣掉。二伯勸她說:“哪怕飄得再遠,這里也是你的根啊?!逼埗垢糯蛳u房的想法。
房子鑰匙交到二伯手里,茍豆腐臨走的時候,給二伯拿了一些錢,算是打理房子的費用。
如果說老家還有什么值得人掛念,二伯要算一個。不管是以前對兄妹倆的照顧,還是后來父親,母親離世時的后事,二伯多有出力幫忙。
房子外面很干凈,曬場上也沒什么雜草??粗鴷r常有被打理。墻壁也剛刷過漆??吹贸鰜恚M了心。
打開門,木房子獨有的霉味撲面而來。
躺在自家床上的那一刻,肚子上蓋著剛從衣柜的塑料包里翻出來的熟悉的大紅花棉被,墻壁上還貼著已經(jīng)泛黃的王祖賢海報,茍都好望著天花板發(fā)呆,突然覺得很累,同時又覺得很放松。
漂泊許多年,沒有成為別人的依靠,自己好像,也失去依靠。消失的這8年,自己好像弄丟很多東西。
正在傷春悲秋,妹妹茍豆腐敲門進來。
“二伯喊我們過去吃晚飯?!?p> “哦。好。”
歲月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茍都好幾乎已經(jīng)認不出眼前這個滿頭白發(fā)背脊佝僂的老人,就是那個一頓吃三大碗米飯,聲如洪鐘、嫉惡如仇的二伯。顯然,歲月似乎沒有放過他。
所有人都會變,所有人都會老。
妹妹給二伯帶回來不少補品。茍都好沒錢,來之前打算給二伯塞條煙,被妹妹制止??粗眢w瘦弱的二伯,把從妹妹那里拿來的包好的一千塊錢塞了過去。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茍豆腐說想去后山走走。
后山不高,更像是一個小土坡。從屋后的小路上去,也就幾百米的距離。因為路旁有塊墓地,小時候兄妹倆要去后山,都是一路小跑著沖過去。
小土坡有一塊前凸的草坪,站在那能看到大半個村子。躺在上面吹吹山風,也是極舒服的。
倪峰抱著茍思怡在遠處研究奇怪的野花野草。茍都好和茍豆腐躺在草地上吹風。
“哥,你不打算跟我說說,這幾年你都跑哪里去了嗎?”茍豆腐揪著幾根狗尾巴草,編織起小時候的玩具。
“妹,你看那棵梨樹,還記得吧。小時候你就站在那棵樹下,說長大要當梨花女俠,行俠仗義,平世間不平事。結(jié)果被我從樹上扔下來的梨子砸到頭,起好大一個包,你哭著跑回家,媽追了半個村子要打我?!逼埗己靡簿酒鹨桓肺舶筒?,叨在嘴里當牙簽玩弄。
“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還不知道。可能先在村里住一段時間。跟這個世界有些脫節(jié)了。我們那時候,出門帶銀行卡,吃飯打電話,安卓機也才剛出,現(xiàn)在呢,出門一支手機就夠了,付錢掃個碼就好。還有許多新的東西。我有些看不懂,搞不明白。我以前會的那些東西,現(xiàn)在也過時了。你回羊城前,我在小區(qū)里當了一段時間保安。他們那些電子安保系統(tǒng)我弄了好久才整明白……”
“哥你是不是進苦窯了?”
“……”
補身份證、戶口本有些麻煩。來來回回跑,耽誤很多工夫。這次跟你說缺這個材料,下次跟你說那個材料不對。
“你大伯認識鎮(zhèn)上的王所長,讓你二伯跟王所長打個招呼,你們這事兒一上午就辦好了,你們哥哥妹妹一樣倔,非要吃這個苦。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張不開嘴的。你們要不好意思,我去跟大哥說?!倍榫w有些激動,口水都噴到茍都好臉上。
“不用麻煩了。二伯,明天就辦完了?!逼埗己脗?cè)了側(cè)身子,免得手上的飯碗里再遭了殃。
茍豆腐在梨花村住了半個月。幫著茍都好重新辦理好戶口本,身份證。倪峰倒是很喜歡天朝的鄉(xiāng)下生活,帶著茍思怡鉆山林子,每天都是灰頭土臉的回來,玩的不亦樂乎。
事情辦妥,茍豆腐需要返回加拿大。倪峰的官司下周就要開庭,得趕回去準備出庭。
“哥,要不你跟著我們?nèi)ゼ幽么蟀?。”臨走前,茍豆腐把哥哥拉到一邊說話。
“不了。我在鄉(xiāng)下住住,沒準跟著二伯學種地,當個農(nóng)民算了。以后過年回來,你們還能吃上我種的菜,養(yǎng)的豬?!逼埗己眯χ蚱ǖ?。
“你連烏龜都能養(yǎng)死,你種得了地嗎?行了,我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p> “歡歡,你有溫柔的消息嗎?”
“我還以為你能憋住不問呢?!逼埗垢πΓ瑥陌锾统鲆粋€信封遞給茍都好。“你失蹤后,嫂子來過家里幾次。媽過世時,嫂子也來了。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來,嫂子還是愛你的。嫂子走的時候,留了個地址,說如果有事可以去那個地址找她。紙條我放信封里。里面還有張卡,給你留點錢。密碼是你生日?!?p> 妹妹一家走了。
“三好像更黑了?!逼埗己每粗梅蚰叻孱^頂?shù)臄?shù)字三,顏色似乎比前幾天更黑些,茍都好總覺得那并不是什么好征兆,小聲嘀咕著。腦袋里的炸雷瞬間降臨,打得茍都好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期待的變異沒有出現(xiàn),期待的系統(tǒng)沒有降臨。挨過好幾記炸雷,茍都好的身體除了比之前更強壯些外,并沒有其他變化。
倒是能看到些奇怪的數(shù)字,只是還沒摸清到底是個啥意思。
“天選之子,穿越異世??嘈男逕挘溯d有余。筑基有望,一雷劈回。重返人世,眼生異象。白挨三雷,毫無變化?!逼埗己锰稍诤笊降牟萜荷希炜瞻l(fā)呆。
“總感覺自己應該是玄幻文里穿越到修真世界里那個氣運滔天,一路順風順水的修行到破海境后摘得道果,羽化飛升,求得永生的主角人設(shè)。
好。你說玄幻的現(xiàn)在不流行了。改都市異能,叭一下,把我傳回來了。都市異人,身懷絕技,一路披荊斬棘,成為人族至強者,書寫出一部屬于茍氏一族的壯麗史詩。那也行。
那現(xiàn)在算怎么回事?
我穿越了,基都沒筑上。我穿回來,變異了,看到奇怪的數(shù)字,一念就遭雷劈。合著我穿之前就湊數(shù),穿越之后還是這么湊數(shù),那我特么不是白穿越了嗎?”
茍都好覺得自己有些EMO。當然,這個時候,還沒有EMO這個詞。
“誰家好人穿越是往后穿的啊??瞻缀脦啄瓴徽f,還沒啥超能力。系統(tǒng)也不給,金手指也不給?!逼埗己脷夂艉舻耐炜?,憤怒的只想當一條咸魚。
如果用現(xiàn)在的說法就是,茍都好想要擺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