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情愿

　　關于姚聚的邀請，宋巖實在忐忑了太久太久，甚至很長一段一時間，他不敢再見余年。

　　小姑娘顯然有些著急，甚至有一回，她實在不知所措，竟是不管不顧，直接找到了他的班上來。宋巖又到底還是忍不住，小姑娘在一處走廊的陰暗角落，眨一眨眼睛，晶瑩剔透的眼淚珠子就一滴一滴地從眼眶里落下來，宋巖哪里抵得住這個啊。

　　他手忙腳亂地把人摟到懷里，幾天的忐忑和思量在看見那兩滴眼淚的瞬間全部灰飛煙滅，他再也顧不上半點其他，便低下頭來，連忙小心翼翼地哄著，再也不敢說半句過分的話。

　　他終究還是放棄了冷淡她叫她遠離的辦法，哪里舍得叫她難過呢？鈍刀子磨肉，幾天下來，他人都快要瘋了，怎么還能繼續(xù)下去呢。

　　腦子里實在太亂，宋巖最后請了兩天假。

　　學校里對姚聚的事情暫且是保密的，同學們還不知道。

　　聽到宋巖要請假，學校里的第一反應是宋巖要回孤兒院那邊跟親近的人商量商量，畢竟是這么大的事情，所以幾乎是沒有猶豫，便準了。

　　可是宋巖沒有回孤兒院，他出了校門，便坐上公交，一連轉了幾趟車，才來到一片略顯臟亂的簡陋工地。

　　宋巖沒有猶豫，抬腳往里面走。

　　這里的環(huán)境實在說不上好，附近有好幾口礦井，工人們背著沉重的工具或者采出一些廢棄礦石，吃力地背著，佝僂著背，從他身邊路過。

　　宋巖目不斜視往里面走，這里的人幾乎都認識他，他一路走過去，打了幾個招呼，最終才來到最里面。

　　一塊漆黑的廢石的小山邊，一名年輕的工人正斜靠在旁邊，他低著頭，棱角分明的臉上汗滴滑落，皮膚黝黑。

　　他嘴里隨意地叼著一根煙，一只手擋風，一只手在打火機上嘩啦幾下，火苗猛然竄上，舔舐了煙嘴。

　　年輕男人甩了甩打火機，把火甩滅，彈了彈煙灰，他終于站起身，一抬頭，看見了不遠處的宋巖。

　　陸加全嗤笑出聲：“喲，好久不見?！?p>　　他抓起已經(jīng)半黑的背心，胡亂往臉上摸了摸，黝黑而健壯的腹肌清晰可見，他瞇著眼睛，吸了口煙，朝宋巖抬了抬頭，示意他：“坐。”

　　宋巖也沒有跟他客氣，直接就坐在了這一片滿是骯臟灰塵的唯一一塊鋪了干凈布的空地上，席地而坐。

　　“怎么有空來找我？”劣質香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看，但宋巖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這香煙的味道，他從前也抽，但后來戒了，原因也很好猜，除了余年不做多想。

　　“你倒是太久沒來，我剛看見你，都覺得恍惚了?！标懠尤祜匦Φ?，他看著如今多少有些人模狗樣的好友，發(fā)自內心地詢問道，“過得還好嗎？”

　　宋巖點了點頭，他笑道：“還好?！?p>　　陸加全其實不是很習慣他這樣笑，宋巖這樣的人，哪怕兩人關系再好，他也不常見到他笑。

　　更何況宋巖這個笑實在意味頗深，分明是帶著甜的，可他卻莫名覺得澀，苦澀的意味沉重，隱匿在那幾乎要漫出來的甜蜜里，叫人難以察覺。

　　可陸加全實在太了解宋巖，以至于他一眼就看出來這情緒究竟是什么。

　　“遇到什么事了？今兒倒是夠反常的?！毙Ρ闼懔耍€來這苦笑了，很久不見他這樣，陸加全還真是不習慣。

　　“陸加全?！彼螏r喃喃問他，“如果你跟一個特別喜歡的姑娘在一起了，你會跟她跟她分手嗎？”

　　陸加全動作頓住。

　　“不會?！?p>　　他擦了擦臟污的手，也在宋巖旁邊坐下來：“怎么？突然問這種問題？”

　　其實他知道宋巖心里肯定是藏了事情的，初三那年那么反常的模樣，他早就起來疑心，只是這家伙向來性子隱忍，半句也沒有跟他透露過。原因竟是因為一個女孩子嗎？

　　不怪得陸加全這樣猜，實在是宋巖這個狀態(tài)和這沒頭沒尾的一句疑問太奇怪了。

　　“我也不想，可是我覺得我配不上她?！边€沒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像地上的污泥在仰望她了，在一起之后他更是覺得仿若夢境以至于提心吊帶，如今出了這種事，宋巖雖然心里不舍，卻多少懦弱起來。

　　“宋巖，這可不像你。”陸加全，看著他，“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彼洃浝锏倪@個人，莽撞又固執(zhí)得可怕，但凡他認定的事情，沒有一件不去把它做好的，偏偏他又這樣聰明而深受上天寵愛，除了這糟糕的命運，他似乎沒有什么是不能完美的。

　　只要他愿意。

　　少年脊背挺得很直，陸加全拍了拍他的肩：“你怕什么，勇往直前就是了?！?p>　　宋巖轉過頭來，看見陸加全眼里的平淡和信任，他能看見他對自己堅定的影子，不知為什么，確實是豁然開朗。

　　是啊。

　　為什么不？

　　他不想計任何前嫌后果，他要放開手腳，他盡力一搏。

　　不論怎樣，便是最終什么也得不到，至少他拼上所有努力和一切，他想要歲歲和年年。

　　晚風吹過，夏日的樹梢碧綠嘩嘩作響，這回宋巖真心露出笑來：“好，勇往直前！”

　　這個詞簡單又平淡，卻在這剎那給了宋巖無盡的勇氣，他站起身，陸加全也笑。

　　“來都來了，好久不聚，今天晚上喝一點再走？”陸加全笑問。

　　具體的原因他沒有多問，他知道宋巖心里有數(shù)，最終他搭上對方的肩膀，笑道：“有時間的話，下一次，把嫂子帶上？”

　　這句話揶揄的味道很重，宋巖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許久，他才也笑出聲，很坦率地笑出聲：“好。”

　　不管再怎么說，不論再怎么樣，他都不會再去放手，那見面，也自然是要相見的。

　　明天周末，他也該帶小姑娘去見見母親的。

　　他的朋友不多，也沒有親人，可他還是想要讓他身邊所有一切知道風聲的人，祝賀歡喜，他要帶著永永遠遠的目標，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