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舟意完全沒想到施妙染帶著自己回了家,不僅讓自己當(dāng)了贈雅軒的掌柜,還要將施家的裱褙技藝傳授給她。
施妙染看了看落筆和著墨,然后又朝著許舟意點點頭道:“我想了很久,你信任我們,我們也信任你。施家從我祖父那一代開始,三代經(jīng)營著贈雅軒,至我父親達了極致,而到了我這里……”施妙染頓了頓,拉著許舟意的手,溫柔道,“你本可有更好的去處,卻選擇和我們一同經(jīng)營贈雅軒,我沒有什么可以回報你的,這贈雅軒最值錢的,或許就是這門手藝了?!?p> 許舟意聽著施妙染一番訴說,一時間已是淚光盈盈,她哽咽著:“本就是你們救了我……若不是你們,我早就被欺辱地活不下去,是我欠著你們?!?p> 施妙染笑了笑,又言:“既然如此,你便更要學(xué)好這手藝?!彼戳丝丛S舟意的冊子,繼續(xù)說,“你給我們都排了活兒,自己卻落得清閑?那可不行。”
落筆聽罷,哈哈笑著符合著自家小姐:“是啊是啊!許掌柜的怎能不干活兒呢!這贈雅軒里,誰少了這門手藝可都不成!”
施妙染點頭,道:“落筆說得沒錯,何況我施家從未有過技法傳男不傳女或是不授外人的意思,我收了這么一個琴棋書畫樣樣卓絕的學(xué)徒,我祖父在天有靈,也是恨不得親自來教呢?!?p> “哎呀小姐!”落筆搓搓胳膊,“你可別嚇著了舟意!”
施妙染笑著,拍拍許舟意的手,安慰道:“別擔(dān)心,我卻是把你當(dāng)做了家人,你盡管放手去做,還有我們呢?!?p> 許舟意已是淚眼迷蒙泣不成聲,她低頭不語,過了會兒,又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用柔柔弱弱的聲音,堅定道:“嗯!”
一頓飯的時間,施妙染幾人便解決了贈雅軒的問題,如今她心中的部分石頭也算是落了地,吃完了飯,施妙染又帶著許舟意去了裱褙房里,冬日里需要裝裱的畫作本就少,此時剛好放著她買來的百來盆花。
許舟意雖不了解花草,但勝在見多識廣又極為細(xì)心,經(jīng)由她手,兩人挑選了兩盆根深葉茂又帶著將開未開花骨朵的香雪蘭,尋摸著明日便能開了花,剛好施妙染可以帶著去見貴妃,也算是為接下來畫像,開個好頭。
第二日,施妙染抱著兩盆香雪蘭,再由著墨提著畫箱出了門。
才開門,便看見小德子駕著車在門口候著了。
小德子見兩人出來,立馬笑開了,三兩步便跑到了施妙染身邊,一手抱著兩盆花草,看了看,然后豎著大拇指嘿嘿一笑,好像是在夸施妙染這兩盆花選得好。而后他又接過了著墨手里的畫箱,然后又跑回了馬車邊,放下了東西招呼施妙染趕緊過去。
施妙染看了眼著墨,伸手拉著她的手,捏了捏,然后說道:“看好家里,我走了。”
著墨點點頭,看著施妙染上了車,才回身將贈雅軒的大門徹底打開,又拿出木架子,將今日售賣的商品清單擺門口。
這一頭在車?yán)锏氖┟钊荆滩蛔∠崎_簾子,坐在了小德子一旁。
她看了小德子一眼,然后道:“你確定貴妃娘娘喜歡這香雪蘭?”
小德子笑嘻嘻地看了施妙染一眼,拿手拍了拍胸脯,嘴里又“啊啊”了兩聲,意思是相信他沒問題。
施妙染不置可否,又狀似無意說:“你知曉的還挺多,只是貴妃娘娘一個北方人,卻喜歡這南方的花……”
小德子依舊笑著,這次卻沒有回復(fù)什么。
是個嘴密實的,施妙染知曉從他那里是問不出什么東西,只是試探性地,想看小德子的反應(yīng)。
見他不說,施妙染心里便是有了計較,這貴妃娘娘的故事,果然都是宮里忌諱的事兒。
于是她也識趣,不再問,而是坐在小德子一旁,看著路途的風(fēng)景,偶爾說些有的沒的,小德子一般都會手舞足蹈地回復(fù)。
不多時便到了筑波臺,施妙染心里竟然有些許緊張。昨日里來,沒想到其中水會那么深,更何況有著魏元忠在一旁,自己算是有著靠山。
今日卻是自己獨身一人,面對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的阿蘇月倫……施妙染心里有些打鼓,她看了看手里抱著的香雪蘭,祈禱著這白色的小花真能給自己帶來好運。
小德子幫施妙染提了箱子,兩人便一前一后進了別苑。
依舊是禁衛(wèi)軍的看守,依舊是忙忙碌碌的宮人們,施妙染再次穿過充滿異域風(fēng)情的前院,來到了月倫貴妃常呆著的后院里。
守在后院門口的竹姑見施妙染同小德子走來,趕緊迎了上去,然后對施妙染道:“施姑娘稍候著,娘娘昨兒鬧了半宿,今個兒睡遲了些。”
施妙染笑著搖頭道:“不打緊,今日也就是來陪著娘娘說說話,不著急畫像的?!?p> 她想著,左右是需要和阿蘇月倫搞好了關(guān)系再作畫,那也不急著這一時。
竹姑又看了看施妙染手里抱著的花盆,明白是拿來討娘娘開心的,于是便道:“姑娘有心了,知曉娘娘的喜好,就愛這開在初春的雪香蘭??上г蹧]人會養(yǎng)這花草,院子里原有的那些個,都蔫巴巴的,偶爾會有開出花來的,可沒多久就死了去?!?p> “其實我對這花花草草也未曾有經(jīng)驗,”施妙染也看了看雪香蘭,“所以我在花匠那兒學(xué)了點皮毛,想看看能不能養(yǎng)活這兩三株?!?p> 竹姑見施妙染這樣說,也是松了一口氣,但看著一旁立著的小德子,又說:“往年的畫像,官家總是不滿意……施姑娘也是知曉的,之前的畫師們都無人敢靠近娘娘。也就只有你……施姑娘,還請多擔(dān)待些。”
“能為貴妃娘娘畫像本就是妙染莫大福氣,竹姑不用這么客氣?!笔┟钊韭牫鲋窆醚哉Z里,是并不想讓自己多想昨晚上的事兒,以免在皇帝面前又給貴妃貼什么罪狀,她自是知曉其中厲害關(guān)系,但也不愿多解釋什么,只是岔開話題道,“既然娘娘還未起身,竹姑不如帶我去看看娘娘今兒要著什么裝、束什么鬢?看著了,妙染心里便有數(shù)。這也是為了陛下同娘娘開心不是?”
“誒!”竹姑見施妙染如此豁達,也就稍微放了心,連連應(yīng)著讓她往里走,“娘娘生辰將至,于是宮里又給做了幾件新衣。施姑娘是宮里的畫師,來看看哪件更合著咱們娘娘,更適合上畫。”
兩人聊著衣服配飾,小德子在一旁仿佛沒聽著一般,只是施妙染走他便跟著,施妙染停下,他便也不再前行,真就像個普通隨從。
幾人來到屋子里,三件華服與配套的首飾就用衣架子立成一排。
施妙染將手中抱著的雪香蘭遞給小德子,然后又從小德子提著的畫箱里抽出自己常用的宣紙,將其對著那些鳳冠錦衣一一看過,又在腦海里將阿蘇月倫的樣子細(xì)細(xì)描摹了一番,當(dāng)即就想著這套綠緞紅交領(lǐng)的褕翟華服穿在貴妃身上定是好看。
本就是皇家里的貴人畫像,自是要竭盡所能的展現(xiàn)人物的華麗,而自己選用的宣紙,本就是偏白的熟宣,這種宣紙適合人物工筆畫,而且阿蘇月倫本就白皙,紅綠之色在她身上,并不會有俗氣之感,反而顯得她更加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