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
接連下了幾天雨后,太陽在烏云間露了一下臉后,就又下山了。
天色昏暗下來后,在閻王殿門口蹲著的男孩,向著黑漆漆的天空抬了下頭。
和閻王殿山門前兇神惡煞呲牙咧嘴的鬼差相比,男孩的臉要純凈多了,尤其是那雙黑溜溜的眼,靠近了盯著,簡直像一灣靜湖一般。
夜色漸漸襲來,整個鬼城逐漸被夜色籠罩,陰森恐怖,冷冷清清鴉雀無聲。
但和鬼城一條路遙相呼應(yīng)的對面小鎮(zhèn),倒是熱鬧哄哄。
今天是臘月三十,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雖然禁放鞭炮,但小鎮(zhèn)仍不時這里那里竄出鞭炮聲,努力掩飾春節(jié)到來前的歡樂。
但男孩卻歡樂不起來,這時男孩屁股后的手機(jī)響了。
“你好,你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請稍后再撥……”
接著是英文重復(fù)。
一聽這鈴聲,男孩就笑了,他特地把來電提醒的彩鈴也設(shè)置成這個,好顯得這電話永遠(yuǎn)也撥不通似的。
重復(fù)電話鈴又響了幾次后,男孩根本就想著接電話,此時一輛小皮卡順著山路沖上來,著嗖得一下竄到男孩面前。
一個胖女人皮球一樣從駕駛室滾了出來。
“張真——給你打多少次電話了——你為啥不接——再不接我電話——這回絕對叫你——卷鋪蓋——滾——蛋!——”
胖女人一邊罵著,一邊滾著竄到男孩面前,拿她那小干巴眼瞪他。
“魯姨,明天就是除夕了,咱店里準(zhǔn)備做什么年夜飯呀?”
張真顯然是沒話找話,但他也只能這樣沒話找話了。
張真自出生以來,就無父無母,或者在他記憶里,父母就只是書上的兩個字。
于是他自小就和姑媽姑父相依為命,姑媽待他極好,但姑父與其說是對他不錯,不如說是一不高興就棍棒侍候。
美其名曰:長長記性。
姑媽在三年前死了之后,張真就失去了最后庇護(hù),于是輟學(xué),被酒鬼姑父逼迫著,來這個地方打工了。
但就在一個月前,姑父酒后出車禍被抓了,于是打電話過來,讓張真帶錢贖他。
本來張真在演頭道哥那是存了一筆像樣的錢,但當(dāng)他要去提筆錢時,道哥無道,他跑了。
“你小子敢騙我!每次撥你電話都關(guān)機(jī),今天我特地給你充了話費,打你電話你還關(guān)機(jī),要不是小敏說這電話彩鈴就是關(guān)機(jī),我差點要被你騙死了!”
張真抬起頭,并不感到驚慌,看魯媽兇神惡煞的樣子如看猴子發(fā)怒,但當(dāng)他看到魯媽背后十分詭異的光時,一下子汗毛倒豎。
難道魯媽鬼附身了嗎?
他幾乎要叫起來并嚇尿褲子了。
大年初一,早晨。
“演員之家”留守很少的房客里,張真睡了個懶覺后,醒來了。
他昨晚在魯媽家,和魯媽,魯媽的女兒張敏一起吃的年夜餃子。
魯媽去接張真的時候,是昨天下午五點半,但魯媽拉著張真回到家的時候,確是昨天下午八點——春晚剛剛好開始的時間。
張敏和魯媽慪氣說她接個人怎么接了倆鐘頭半,她堅持說自己是只用了十八分半。
母女倆于是便吵起架來,到最后還是張真出來打圓場,說真的只用了十八分半。
于是張敏就賭咒發(fā)誓說就是用了倆鐘頭半。
魯媽呢?沒得解釋,于是就說那就是鬼附體了。
她著實氣得不能行。
她發(fā)現(xiàn),張敏最近很嫌棄張真這孩子,但她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孩子。
魯媽昨天下午氣勢洶洶沖過來,也是不放心張真一個人孤零零守著這鬼城,來特地叫他回去的。
吃過早飯后,日上三竿,張真在也不好意思去張敏他們家那兒混初一飯去了。
于是臨近中午,他決定還是去“開元影視拍攝基地”,也就大家都說的“鬼城”轉(zhuǎn)轉(zhuǎn),這是他作為鬼城保安的職責(zé),其實也是自己給自己找點事干干。
臨近春節(jié),“開元影視拍攝基地”鬼城越發(fā)冷清。
按說冷清歸冷清,不拍片子的基地,正是絕佳的旅游勝地,平常游客們都回來此地游玩,比如參觀一下某位大明星用過的化妝間了什么的等等,也都是十分熱鬧。
但今年冬天,不知怎么就傳出,基地鬧出了鬼事件。
一個是據(jù)說某個女群演穿一身白衣,吊死在孟婆廟前,舌頭都伸出兩尺長。
另一個是據(jù)說某個男群演一身黑衣,割脈在第十一層地獄廟里,更離奇的是,流出的血竟然是滾燙的,把鐵板都燒化了,那溫度得多高呀。
還一個傳說的更是有鼻子有眼睛,說一群參加完中考的女學(xué)生來基地拍寫真照,然后這群女學(xué)生回家后都瘋了。
最離奇的是拍出來的寫真照上竟然有黑影,看照片的人都得了夜盲癥。
但張真對這些傳言不以為然,他知道,這些傳言都是鬼城競爭對手故意在相關(guān)媒體上散布的,目的是搞垮這個拍攝基地,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真讓人嗤之以鼻。
但謠言還是散布開了,于是鬼城有鬼成了鬼城真的有鬼,現(xiàn)在除了張真一個人看門,就真的變成了空無一人。
其實張真給鬼城當(dāng)保安的工作,也就是白天在門崗睡睡懶覺,太陽一落山,然后去主控室給鬼城布上警報防,就可以回去魯媽開辦的“演員之家”睡覺了。
但最近他是越來越?jīng)]臉皮去“演員之家”住宿了。
原因是道哥沒道,快到春節(jié)的時候,本來是該到給魯媽結(jié)算張真的房租伙食費,然后把剩余的錢轉(zhuǎn)到張真賬戶上的,誰知道道哥欠下覺賭債,跑了。
所以,為了躲避魯媽每天對道哥對空大罵,對張真叫囂討要欠下來的整整一年房租伙食費,這半個月來,張真干脆晚上就睡到鬼城里了。
那么昨晚為什么短短十八分半魯媽就把張真給接回來了,為什么后來張敏偏偏說過去了倆半鐘頭,這空缺的兩個半鐘頭是真的空缺了呢?
還是誰偷走了?
原來,當(dāng)時還真有個小插曲。
“傻孩兒,小偷春節(jié)也要放假的呀,快,收拾收拾,跟姨走。”魯媽當(dāng)時說道。
其實也沒什么收拾的,于是張真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回門衛(wèi)崗的小屋,去拿鎖上門的鑰匙。
然而當(dāng)張真準(zhǔn)備出門,合上大門的時候,忽然,鬼城深處傳來一聲轟鳴,緊接著是喇叭的嘶鳴。
那尖叫讓所有人膽戰(zhàn)心驚,尤其是這時的鬼城。
“張----真!你搞什么——鬼——名——堂!——”
魯媽趕緊捂上耳朵,幾乎要瘋了一樣。
難道鬼城真的會有鬼嗎?
結(jié)論就是,鬼城當(dāng)然沒鬼,但鬼城讓張真,離開這世界有了兩個半鐘頭的空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