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幼珊只在同濟客棧待了一會兒,就向不醉樓行去了。
而當(dāng)她才踏進不醉樓呢,居然已有人在那兒守著,并在看見她時立刻上前行禮,“徐四小姐,這邊請,我家主人已久候多時。”
可徐幼珊卻停了腳步,沒跟著那人走,而是突然問道:“你家主人尊姓大名?”
那人轉(zhuǎn)身,還是恭敬的答道:“回徐四小姐的話,我家主人姓王名瑾。”王瑾……
“走吧。”
徐幼珊跟著那人登上了三樓,然后轉(zhuǎn)進了一間雅間,雅間的門并沒上鎖,那人輕叩了幾聲,就推開門,向徐幼珊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徐幼珊抬眼望去,雅間很大,可里面卻只有一個人,而且她還是只瞥到了他的背影。
但只用這個背影,徐幼珊也知道這是何人了。
抬腳,徐幼珊踏進了雅間,她身后的吳林氏、劉媽媽和楚黛也想跟進,可卻被先前那人給攔下了。吳林氏三人頓時就要反對,但徐幼珊說話了:“你們就留在門外吧?!?p> 男女單獨共處一屋是不好,徐幼珊知道。可她更知道的卻是,謝璟是不能隨意得罪的人。
因此,當(dāng)雅間的大門被掩得死死的關(guān)上時,這房里可就只剩下兩人了——謝璟和徐幼珊。
“大皇子。”徐幼珊先向謝璟行禮道。
可謝璟卻沒理徐幼珊,還是靜靜的站在那兒,讓人一眼看去,有點詭異。
但一會兒后,心里一直狂打鼓的徐幼珊還沒動,謝璟卻終于動了。
轉(zhuǎn)身,謝璟那標(biāo)志性的細長美眸微微瞇著,好看的紅唇也揚起了一個弧度,漂亮得不像話??删退阍僭趺雌?,如果帶著那種嘲笑的感覺,那是怎么都不會讓觀者高興的,就比如徐幼珊。
“大皇子,不知您找臣女來是有何事?”她不打算廢話的直接問道。
“我要你把徐幼容和徐明嬗的一切行蹤都告訴我?!敝x璟也非常直接的答道,只是徐幼珊在這句話后震得兩耳一聾就是了。
“你說什么?”
謝璟彎了彎眼,“我要你把徐幼容和徐明嬗的一切行蹤都告訴我。”他顯得非常好說話般,真的再把他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徐幼容和徐明嬗對于其他人,尤其是現(xiàn)下周惠帝老邁昏庸,身體狀態(tài)也每況愈下的情況來看,別人先不說,對于如今三位年紀最大的皇子來講,的確是最適合的婚娶對象,因為只要娶了她們兩人中的任何一人,那對于捆綁而帶來的利益,真可是大得不可思議。
而現(xiàn)今天下,一門三卿的江左徐家,可謂是頂級門閥中,還要翹楚的那一份了。
但這些徐幼珊雖然都知道,也清楚,可她料了上百回,也沒料到,謝璟打算要挾她的最終目的,居然是這個?
“大皇子,臣女沒聽清您剛剛說的是什么,可臣女突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p> 可,不要說現(xiàn)在徐幼容和徐明嬗對于她來說,意義早已經(jīng)不一般。就說在一開始,她也不會出賣她們來保全自己的——連族人都賣了的人,最后的結(jié)果能有什么可善終的?
“哦,徐四小姐這話的意思,是想我專門去拜訪貴府一次了。”
謝璟一點也不意外的看著已經(jīng)扶著大門處,準(zhǔn)備拉開的人兒僵在了原地。
雅間內(nèi)所有的窗口都是大開的,風(fēng)對流著呼嘯而過,而靠在了窗棱旁的謝璟,一身衣袍更是被風(fēng)吹的裂裂作響,衣袂處有時還會飄舞而起,襯著他俊美的容顏,到真會讓人有錯覺,這是掉落人間的仙人。
可真不知仙人是否也會有不如意的事,就比如現(xiàn)在的謝璟一般,明明都好像已一切掌在手中,勝利在握;可他那在陽光中的臉,卻讀不出一絲絲的喜悅之情。
明明在笑,卻似在哭。
“大皇子,臣女有一問想請教于您,不知可不可以?”但,徐幼珊是背對著謝璟的,所以她看不見。
“當(dāng)然可以,徐四小姐請講。”謝璟那玩世不恭的嗓音響起。
“您可知道有一個成語,叫‘狗急跳墻’?”徐幼珊的聲音這時卻顯得特別平,一點起伏居然都沒有。
“所以呢?”
“所以呢?”徐幼珊心里起火,“所以,請您不要在和我說一些無稽之談?!?p> “哦?!敝x璟漂亮的紅唇還是揚起一個弧度,好像始終不變,但下一瞬,它卻僵硬了,那微微的弧度僵在了謝璟的唇角。
“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么?!?p> “嗯,我說了。”徐幼珊也終于轉(zhuǎn)身面對謝璟,“我說,您這么尊貴的身份,手里又拽著江春入這么大的財產(chǎn),新開的不醉樓又這么火旺,您應(yīng)該是忙的很啊,就請不要再和我這種螻蟻一般的存在繼續(xù)有糾葛了,您說好嗎?”
徐幼珊直直的看著謝璟,就算藏在背后的手已經(jīng)抖的不像話了,可她也硬是忍住沒移開目光。
這是在賭?。。?!
“徐四小姐,你說的是什么,我聽不大明白?!敝x璟瞇細了眼睛,像毒蛇一般看著徐幼珊。
就是比一般的毒蛇眼睛要漂亮一萬倍就是了……啊呸,我這是在想什么啊。
徐幼珊發(fā)現(xiàn)當(dāng)人要害怕到一定地步時,居然還可以晃起神來,“我在說什么,想必大皇子應(yīng)該最清楚……不要過來。”徐幼珊看見謝璟向她走了一步以后,突然尖了聲喊,但在謝璟又陰沉了一個臺階的臉色時,她自動消了音,可還是說道:“大皇子您站在那兒就好了?!?p> “呵...徐四小姐的膽子可真大,竟還敢命令我?”謝璟卻笑笑道,可那殺氣把貼上了門的徐幼珊都凍的啊。
“沒有,臣女怎敢命……我勸你還是不要過來了,”徐幼珊臉一白的阻住了謝璟的前進,壓低發(fā)抖的嗓音說道:“也不要想著殺人滅口,我出來之前可是和我府中的長輩打過招呼的了,我想你現(xiàn)在的情勢再怎么讓敵人措手不及,也不會想著和江左徐家對著干吧?”
是的,徐幼珊最大的武器還是江左徐家。
謝璟冷冷的看著徐幼珊,他那在她眼里向來別扭的要死得笑容也從臉上完全褪去,只剩麻木不仁。
“徐四小姐說的什么話,殺人滅口從哪里說起,而且要說需要滅口的,也應(yīng)該是徐四小姐吧,畢竟你‘借’給我的那輛馬車還好好的呢。”
看著謝璟俊美得不像話的臉上布滿陰郁,但語氣居然如此輕佻,徐幼珊是真的覺得,這次是不是冒進了?可下一瞬,她又覺得自己是做得對的,謝璟現(xiàn)在就敢讓她出賣徐幼容和徐明嬗的行蹤了,那以后呢?而他以為這只是起點的,其實卻已經(jīng)是徐幼珊的終點了。
“大皇子硬要裝不懂,我也沒辦法,可要是您硬想著要兩敗俱傷,我同樣也沒辦法,畢竟嘛,毀了一個女孩的一生,與毀了一個皇子的一生相比,是要微不足道許多。”
謝璟望著她,這個說話聲音都還在發(fā)抖的小黑炭,卻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這是勇敢,還是愚蠢。
“徐四小姐想多了。”臉色中的陰狠瞬間隱去,謝璟突然笑道:“過來坐吧,你要貼著門到什么時候?”
“不用了,大皇子要是沒什么事,臣女就先告退了?!毕鄬τ谥x璟的笑臉,徐幼珊現(xiàn)下已重新記住了他的另一副樣貌——狠戾。
可徐幼珊說完后,謝璟又不說話了,細長的美眸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她,她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嚇的。
“那就請吧?!?p> 什么?徐幼珊怔了一會兒,才立刻說道:“那臣女就告退了?!闭f完徐幼珊就轉(zhuǎn)身拉門跑了出去。
“但你知道顧澤已經(jīng)死在獄中了嗎?你找來打幌子的那位同濟客棧的掌柜的吳愁,有打探出這個消息了嗎?”可下一句話,謝璟就把徐幼珊震在門邊,一步也動不了。
……
……
顧澤死了?
是的。
現(xiàn)下是什么天氣,初寒。大牢里更是環(huán)境惡劣得很,顧澤那么一個失寵的臣子,出事后更是所有人都與顧家劃清界限,而唯一沒劃清的徐家人,又不是顧家兩老能隨便見的人,更甚于沒帖子,他們連徐府都靠近不了,所以顧家兩老只能瘋了一般的給顧姨娘遞信,但顧姨娘比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在徐家里她也是最說不上話的那一類人。
因此在事情一拖再拖下,嬌生慣養(yǎng),被顧家二老養(yǎng)的金貴得緊的顧家大少顧澤,終是沒能撐到徐熙的口信傳到刑部尚書那兒。
“你有什么用,連你哥都保不住,你個廢物……”
顧家兩老最后遞進徐府給顧姨娘的信,長長、厚厚的幾大張,可上面寫滿的只是咒罵怨毒的字眼,讓芳舟這個外人看著,都心酸。
“姨娘,別看了。”
“不。”顧姨娘伸手攔住了芳舟要來搶走信紙的手,木著臉把那信細細的看、好好的看,“我父親、母親說的對啊,我是沒用。”要是她再能有本事一點,在徐家再能有地位一點,他們又怎敢這樣對她?她是費了多大勁才走到這一步的,可看看他們還不是對她棄之如敝屣。
“姨娘...”
“我沒事,芳舟,你先出去吧?!?p> 在芳舟默默的退出房以后,顧姨娘看著信,卻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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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慢點,慢點?!?p> 跟在徐幼珊身后,看著自不醉樓出來后一臉著急,剛剛更是從軟轎上下來時就一路急匆匆地跑向秋初館的徐幼珊,吳林氏三人真是被她嚇得心臟都快跳出喉嚨了,尤其路上幾次徐幼珊都快跌倒了,可最后她還是提起裙擺猛沖,真是嚇壞人了。
可徐幼珊也沒緩下來,還對著后頭的三人說道:“不能慢,你們快跟上?!?p> 就這樣,一路都火沖火燎的徐幼珊沖進了秋初館,可在踏進院內(nèi)的那一瞬,徐幼珊卻猛的停住了,而后面一直緊緊跟著她的吳林氏幾人都差點撞上她了。
“小…小姐,又怎么了?”
“不能這樣,吳媽媽,叫人把軟轎抬過來,快,我們?nèi)マ敝拊骸!?p> ?。?p> 峰回路轉(zhuǎn),徐幼珊又掉頭去了薇洲院,而對于她這樣一陣風(fēng)的來去,秋初館里的人都傻眼了會兒,才回過神來趕緊去稟報給裴氏。
薇洲院
“誒,你們說珊姐兒到底要什么時候才回來???”徐明嬗有氣無力的問道。
“不知道?!毙煊兹輩s還是一如往常的在書案上練著字。
“容姐姐,你能不能不要練了?!笨尚烀鲖O這時卻突然說道。
徐幼容一愣,“為什么?”
徐明婳為難了會兒,可徐明嬗卻毫不留情的直接說道:“能為什么啊,幼容,你看看你寫的那狗爬字,你確定你這是在練字?”
“……”徐幼容低頭看了會兒宣金紙上那難看的大字,無言了會兒。
不知什么時候,她們居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個沉默的小尾巴?
“二小姐?!?p> 門外突然一陣陣的請安聲,把房內(nèi)前一秒還萎靡不振的氣氛瞬間一掃而空,可三人還才高興的站了起來呢,徐幼珊已經(jīng)風(fēng)一般的掀簾跑進了房來。
而房里正準(zhǔn)備出去的徐幼容三人也就被她嚇了一大跳,徐幼容更是瞠大了眼的看著扶在了墻邊填青壽字的幾案上大口喘氣得徐幼珊。
“珊姐兒……怎么了?”
“出,出事了?!?p> 徐幼容三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然后——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別怕,說,是誰?!?p> “還是你闖禍了?那也別怕,說,發(fā)生什么了。”
“珊姐兒,別怕,說,什么事都不要緊。”
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全都瞬間哽住,徐幼珊怔了,她不知現(xiàn)下的心情是什么,可她張了張口,最后卻還是抿緊了唇。低下眼,也用力閉了閉,“我沒事,只是在剛剛要回來時,聽見不醉樓里的客人們在說,顧姨娘的大哥顧澤好像死了。”
徐幼珊說完后,徐幼容三人頓了會兒,然后就知道她是在說什么了,徐幼容臉色更是不好的問道:“可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
徐幼珊有點困難的說道:“好像...是在元月十七?!本褪穷櫼棠飦碚遗崾夏翘臁⑿煳趸貋淼哪翘?。
這下不要說徐幼容了,就連徐明嬗和徐明婳都凝了臉。
“你們這是怎么了?”
徐幼珊四人一震,現(xiàn)下到是都一致的瞪大了眼得望向門邊倚著的人??纱藭r門簾是被她身后的人撩起,使陽光只能繞過她穿透進來,卻也在她身邊渲染出了光影,讓人看了是覺得那樣的不真實。
“娘親?!毙煊兹葺p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