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有點嚴重了。
許戈心中一凜,撥云見霧的喜悅之情消散了大半,正色問道:“怎么?你說嫌疑人會自殺以拒捕?”
傅斯瑰:“這種影響極其惡劣的惡性案件,嫌疑人抓到后是板上釘釘的死刑吧?”
許戈先點頭又搖頭:“就算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很多人也很難先自己了結性命。求生這種本能極難違背,不到最后一刻,很少有人會徹底放棄?!?p> “給我一天時間。”她嘆氣道,“先不要打草驚蛇?!?p> 許戈一想也對,剛要發(fā)布的命令在舌尖轉了一圈,從抓捕改為布控。
與其先把人抓回來再扯皮,倒不如先找齊證據鏈,否則人就算進來了,也得再放出去。
只要鎖定住嫌疑人,就不怕他再掀起什么風浪。
傅斯瑰盯著某處空氣看得入神,許戈知道她這是在從大腦里回溯所有關于張青田的信息。
過了片刻,她忽然開口:“喬明嶼,張青田的筆錄是你做的么?”
“???”喬明嶼冷不丁地被點了名,先是一怔,緊接著手忙腳亂地翻了翻記錄,“是的是的,傅顧問,有什么問題么?”
“沒什么問題,筆錄做的很好很詳盡?!备邓构咫S口夸了一句,“就是有幾處細節(jié)想跟你確認一下?!?p> 喬明嶼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您說?!?p> “來,小喬,坐下說?!痹S戈實在看不過眼,給他搬了張椅子過來,這孩子都來支隊半個月了,怎么一說話就緊張的毛病還沒改掉呢!
喬明嶼有些拘謹地坐了下來,腰背還是挺得直直的。
許戈:“……”
他看向江巍,意思說你帶的徒弟怎么還是一副怕生的模樣?
江巍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慢慢來吧,就這性子。
二人打了一陣眉眼官司,那邊傅斯瑰已經開始問了:“你們在哪里做的筆錄?”
喬明嶼答得很快:“辦公室?!?p> “他的辦公室的個人色彩濃厚么?”
喬明嶼想了想:“不……濃吧,他的辦公室和其他研究員的辦公室都差不多?!?p> “哦,那有沒有什么給你印象深刻的東西?”
“呃……”
這一下給小喬問住了,當時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的身上,沒有去打量辦公室怎么樣……
傅斯瑰并不催他:“慢慢想,無論你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訴我?!?p> 喬明嶼吭哧吭哧地想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他好像挺喜歡看書的,書柜里都擺滿了,辦公桌上也擺了好幾本?!?p> “書?什么類型的書?”
“好像是國學和歷史方面的,我記得他手邊擺著一本《戰(zhàn)國策》,應該是我們進來前正在看吧?!彼t腆地笑了一下,“因為有點不符合我對化學研究員的刻板印象,所以多看了幾眼?!?p> 傅斯瑰噙著一絲笑意:“這個‘刻板印象’真是幫了大忙了?!?p> ……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還不到五點,日頭就西沉了。
張青田從單元樓里下來,右拐走了五十米就出了小區(qū),外面就是一條熙熙攘攘的小巷子。
溫暖的燈光從街邊小店的玻璃門窗上映出來,叫人看一眼就覺得暖洋洋的。時間尚早,上班的人們還未歸家,只偶爾走過幾個放寒假的學生,呼朋喚友地從小賣部里出來,再一頭扎進旁邊的奶茶店。
張青田熟門熟路地走進一家賣水餃的小店,坐在收銀臺后面的老板娘抬頭見是他,立刻笑著招呼:“還是老樣子?”
張青田點了下頭,拿出手機付款。
老板娘一邊收銀,一邊隨口問了一句:“今天這么早啊?”
他溫和地笑了笑:“今年公司放假早?!?p> 可不是放假早嘛!離過年還有半個多月呢。
但不放不行啊,股東死了三個,高管全躺在醫(yī)院里,作為普通員工,只好都放假了。
他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異樣的神情,習慣性地走到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今天確實來得早,店里除了他只有兩名客人在吃飯,看樣子已經快吃完了。
他沒有在意,微微出神望著街景,這個小區(qū)他住了二十年了,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過今天……
他一個念頭尚未轉完,忽然面前一暗,有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他微微一怔,店里尚有幾張空桌,不至于跟陌生人拼桌吧?
“聊聊?”對面那人開口了,聽起來是個年輕的女人。
他下意識地抬眼望去,只見對面的女子整個人都裹在一件寬大的黑色羽絨服里,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中透著幾分羸弱,看起來身體不好的樣子,但偏偏一雙黑眸又太過銳利,令人莫敢直視。
他一時怔忪,有些摸不準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就發(fā)現了不對勁。
坐在收銀臺后面的老板娘不知去了哪里,那兩名客人吃完了飯卻沒有離開,一個守住了門口,另一個則站到了他的身邊。
這些人是警察!
他意識到了這一點,頓時心跳如擂鼓,他像是一把被人攫住了呼吸,窒息的感覺接踵而來。
他的左手微微一動,這些天他一直將東西帶在身上,就為了在逼入絕境時可以體面地退場……
“別動!”站在他身邊那個高大的警察喝道。
他果然不敢再動,有些懊惱,應該換一種更方便快捷的方式的,現在這警察離他這么近,他恐怕快不過他。
下面呢?他們應該撲上來給他銬上手銬,帶回去慢慢審問吧。
但是,沒有,那個警察喝了一句后便不動了,仍是站在原地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張青田。”坐在他對面的女子又開口了,“聊聊吧?!?p> 聊什么?。?p> 他念頭急轉,警察這么客氣,是因為只是懷疑,還沒找到證據?
這么一想,他心里微微一松,握得緊緊的左手也悄然松開了。
對面的女子嗤笑一聲:“怎么?想要以死明志?”
又是這種輕視的感覺!
他的內心陡然升起一陣怒火,竟然一時壓過了警察找上門來的恐懼。
那女子坐直了身子,目若點漆,眼中的寒光如利劍一般直直地刺向他,她毫不留情地劈臉斥道:“你一個犯下血案的惡鬼,算哪門子士?明的又是什么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