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身下坐著的是上好紅木做的拔步床,外面那層放著同材質(zhì)的梳妝臺與洗臉架,上面物品一應(yīng)齊全,而床上的被子等物什也沒缺少,看得出來布置的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她伸手摸了摸那上好的紅綃帳,一臉的若有所思,對解家的心思有了更深的了解。
解家對她有所期待,所以各方待遇應(yīng)該不會低。
直到一聲肚鳴傳來,她這才發(fā)覺她一天都沒有進食,之前忙著斗這個斗那個的,倒是留意到身體對食物的需求。
既然沒人進來,她就起身主動出擊。
果然,大戶人家的屋子外面是有侍女守著的。
這倆侍女的年紀(jì)都不大,約莫十三四歲左右,梳著雙丫髻,上身是嫩綠的比甲,下身卻是一條桃紅色的裙子,腰間系一條杏色帶子,與之前給她梳妝的侍女穿著一樣,但很明顯這是兩拔人。
有點可惜,她對那幫給她梳妝的侍女還挺有好感的,畢竟話少認(rèn)真干活的人誰不愛?。?p> “你們?nèi)N房端點吃食來?!?p> 她并不挑食,上輩子做為上位者,她從來不會給機會讓人揣測她的喜好,杜絕了別人投她所好的機會。
倆侍女對視一眼,誰也沒有應(yīng)聲,依舊站在那兒不動,連個眼神也不屑于給她。
常曦看到她們的態(tài)度,不由得笑了,果然是閻王易見,小鬼難纏,這倆人肯定不是侍候解家主子的人,不然不會這么沒有眼界力。
主子希望達成的事情,做為下人揣摩到之后,肯定會拼盡全力為主子分憂,這樣才有機會讓主子看到自己的能力,職位方能得到上升。
譬如之前那位迎親的嬤嬤就是個聰明人,為難她毫無意義,更會凸顯自己辦事不力,以后主子有重要事情都不交給自己了,那才叫得不償失。
看到常曦的笑容,那倆侍女內(nèi)心有點不安,但兩人還是不肯搭理一句。
“既然我說的話你們沒有聽到,那也好辦,待會你們夫人身邊的嬤嬤過來時,我再問一問她,解家是不是打算餓死我?”
這話一出,倆侍女臉色當(dāng)即一變。
她們不是夫人身邊侍候的一等大丫鬟,哪里能跟夫人身邊的鐘嬤嬤搭得上話?但這所謂的喜房卻是鐘嬤嬤帶著人來布置的,而且前去迎親的也是鐘嬤嬤,等會兒要是鐘嬤嬤真過來了,會不會責(zé)怪她們辦事不力?
常曦這會兒不著急了,她好整以暇地靠在門扉上看著這兩人打眉眼官司,沒想到她居然淪落到借勢立威,想想就令人不爽。
你墮落了,常曦。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
其中一個圓臉的侍女首先招架不住,她臉色有些不安地看向常曦,“常娘子稍等……”
“小桃,你這是要干啥?”另一個尖臉的侍女忙拉著小伙伴,低聲斥道,“你忘了咱們可是說好的了……”
小桃使勁抽出被同伴拉著的手臂,同樣低聲回了一句,“若是鐘嬤嬤知道我們怠慢了她,那到時候可沒有我們的好果子吃,就算是蕉杏姐姐也保不住我們?!?p> 能守在門口已是府里的二等丫鬟了,比她們之前當(dāng)三等的粗使丫頭要好得多,她可不想丟了這份差事。
“哎,小桃……”
尖臉侍女看到同伴真的去廚房端吃食了,忙追了上去。
常曦看著這倆侍女一前一后急匆匆的離開,顯然那個叫小桃的侍女并不聽尖臉侍女的勸說,往廚房的方向走得更快。
沒有好戲看了,她有些悻悻地轉(zhuǎn)身坐到八仙桌前,拿起桌子上的茶壺?fù)u了搖,果然沒有茶水,看來那個叫蕉杏的侍女背后沒少下功夫嘛。
等吃的時間過于無聊,她在心里分析著剛才那倆人爭執(zhí)中透露出來的信息。
蕉杏這個侍女在下人中似乎有點威信,但又比不上鐘嬤嬤這類夫人的親信,那這個人就值得研究一二。
從安排了守門侍女這點就可以看出來,解家是給她安排了近身侍女的,但現(xiàn)在一個也沒有現(xiàn)身,顯然也是那個叫蕉杏的侍女在背后搞鬼。
人家為什么要為難她?無非就是她擋了人家的道。
古代丫頭想要爬床上位當(dāng)姨娘?
不對,依她記憶里對解家的了解,解家是沒有妾室的,這也就能解釋了為什么寧可花錢典妻也不直接向許家買了她來當(dāng)妾,別說許家舍不得賣妻,那是不存在的,只要錢到位,一切都好說。
真是個操蛋的時代。
一想到自己沒有人身自由的權(quán)利,甚至連財產(chǎn)權(quán)都沒有,常曦修養(yǎng)再好也會忍不住罵粗口。
在她眼里,別的都可以沒有,自由和錢一樣都不能少。
既然蕉杏沒有機會爬床上位當(dāng)姨娘,那她所求又是什么?
她的手無意識地輕點著八仙桌的桌面,或者蕉杏背后有人不希望她得好。
思及此,她又笑了,看來自己的猜測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
這下子,她對解九爺?shù)故怯辛藥追趾闷?,究竟是誰對他勢在必得?
一個死了三個老婆的鰥夫真那么搶手?
呵呵,這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她開始有點期待與那位解九爺會面了,不知道他是有好的皮嚢呢?還是有有趣的靈魂?
當(dāng)然對于挖出蕉杏背后之人,她有點興趣缺缺,畢竟這點手段還是不夠瞧。
若是這人能光明正大嫁進解家,那就不會有她的事,可現(xiàn)在畢竟是她身在解家,那就說明她沒法嫁進來,那再如何折騰也是枉然。
或者逆向思維思考一下,或者與這人合作,她就有機會全身而退?
不,現(xiàn)在不是好時機。
必須等風(fēng)起,她才能扶搖而上,而不是被風(fēng)吹落到池塘里。
正在這時,門口不遠(yuǎn)處又起了爭執(zhí),隱隱有聲音傳進她的耳中。
“小桃,你這是要背叛我嗎?”
常曦出去看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身穿緋紅褙子牙白裙子的女人正背對著她在教訓(xùn)小桃,而小桃一邊似乎在據(jù)理力爭著,一邊又護著手上放著食物的托盤,而尖臉侍女和另外兩個穿得稍好點的侍女跟著一面倒地指責(zé)小桃。
“是我讓她端來的,蕉杏,你有意見嗎?”
聽到她的聲音,眾人嚇了一跳,急忙轉(zhuǎn)身,看到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常曦,眾人驚訝過后,表情不一。
有人忌憚,有人審視,有人鄙夷,有人無視,倒是把她給看樂了。
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這話沒有說錯。
蕉杏此時眼里是深深的忌憚,這據(jù)說是鄉(xiāng)下泥腿子出身的小戶之妻是如何知道她的名字?
“常娘子,吃食端來了?!毙√以竭^人群向她走來。
既然她已將蕉杏等人都得罪了,那就只能向常曦靠攏了。
“你做得不錯,小桃。”常曦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以示鼓勵。
小桃圓臉一紅,“那是我該做的……”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常曦居然能準(zhǔn)確無誤地說出她的名字,圓臉上滿是一紅。
常曦沒有解釋,目光掃過眾人,“等鐘嬤嬤來,我跟她說,讓你近身侍候。”
這話一出,那兩個穿得稍好些的侍女臉色瞬間大變。
早在四夫人要為九爺?shù)淦薜臅r候,就開始在府里挑下人去侍候,她們有幸被選中,從二等丫鬟提到一等丫鬟,月例錢都漲到了一兩銀子,那會兒高興得都有點找不到北。
后來蕉杏過來游說她們,說是要給這鄉(xiāng)下泥腿子一點顏色瞧瞧,以后才不敢指使她們做事擺主子的架子。
兩人一商量覺得按蕉杏說的去做,那將來或許能把那典妻拿捏住,到時候兩人可著雞毛當(dāng)令箭,日子不知得有多瀟灑呢。
可是,現(xiàn)在這局面讓她們當(dāng)即傻眼了。
看到小桃隨那常娘子返回喜房,兩人不及多想,忙追上去,再也顧不上臉色鐵青的蕉杏。
常曦此時已經(jīng)坐下來吃小桃端回來的什錦粥,就算餓得很了,她的吃相也是又快又優(yōu)雅,畢竟有些教養(yǎng)是刻在骨子里改變不了的。
這也是她與常三娥的不同之處,好在許家母子不在眼前,不然他們肯定要起疑心。
常娘子,這道小菜油少爽口,你嘗嘗……
常娘子,這塊糕點半點也不油膩,吃了正好有助消化……
這倆穿得好點的大丫鬟拼命地表現(xiàn),常曦卻是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并沒有過多的搭理,反而給足了小桃臉面。
兩人只好拼命給小桃使眼色,要她幫忙說說好話,最好別讓常曦把事情捅到鐘嬤嬤的面前,要不然她們肯定會被打回原形,怕是連二等丫鬟都保不住。
常曦的姿態(tài)擺得很足,但也是有意在考察小桃。
她在常家肯定要生活一段時間,所以培養(yǎng)一兩個自己人很有必要,將來若是忠心又好用,她給她們贖身帶走也不是不行。
解家是沒想要虧待她,但也沒想要捧著她,能派到她這邊來的人都不是這府里真正得臉的人。
小桃看到那兩人一臉希冀地看著她,心里到底不忍,最后還是開口為兩人求情,“常娘子,還請再給兩位姐姐一個改過的機會?!?p> 兩人得了小桃的求情,立即心喜地忙向常曦表忠心求再給個機會。
常曦沒多看那兩人,而是看向小桃,再一次確認(rèn),“你真這么想?”
小桃老實巴交地點了下頭,她實在不忍看這兩人被打回原形。
“好,我知道了,”常曦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那就如你所愿。”
小桃謝過常曦,但心里那口氣卻還是緊繃著,這位常娘子臉上老掛著笑容,雖然沒給過她臉色看,但卻無端地會讓人下意識地繃緊呼吸,深怕在她面前說錯話做錯事。
常曦這才看向那兩人,“都起來吧,既然小桃為你們求情,那這事就這么過了?!?p> 言下之意,她不會把她們侍候不力的事情捅給鐘嬤嬤。
但是,鐘嬤嬤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