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二）

　　“小果子！不是叫你別惹麻煩嗎！你當氣泡聽了是吧！”

　　清晨的墨雪山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和松雪的氣息，幾只早起的小鳥落在枝頭，用尖尖的喙整理羽毛，剛理了兩下，就被這突然炸開的大嗓門嚇得差點掉下樹枝，連滾帶爬溜了。

　　墨瑜站在院里，只穿了一件襯衫，叉著腰，全然不顧作為潭主的形象，沖那扇關(guān)著的門吵吵嚷嚷，看勢頭，貌似還想再吼個八百回合。

　　“吵什么吵什么！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從院子外面走來一個婦人，身上披著米白色針織的披肩，微卷的長發(fā)軟軟的披在肩上，臉上還帶著被吵醒的不滿和未消的困意，可哪怕是困到眼睛都睜不開，但還是看上去慵懶又典雅。

　　話卻說的一點都不優(yōu)雅。

　　“怎么，晚上被老婆攆出來了？連床被子都不給？瑜兒你行不行啊？”女人把一綹發(fā)絲別到耳后，“嘖，不過這孩子挺有脾氣，我喜歡……”

　　“師娘……你就別開我玩笑了?！蹦た迒手?。

　　“我開玩笑？開玩笑的是你吧！還沒辦婚禮呢，你往人屋門前一站，跟罵街一樣，像什么樣子？”

　　“不是，我……”

　　“你什么你，趕緊給人道歉去，我們杉樹一族的姑娘各個都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溫和友善落落大方，一定是你哪兒惹著人家了，快去！哄好了帶著姑娘來吃早飯……”

　　師娘輕輕攏了攏頭發(fā)，轉(zhuǎn)身就走。

　　切！哄她？笑話！他還想退婚呢！腦子抽了才哄她！

　　于是，墨瑜梗著脖子問師娘：“那要是哄不好呢？”

　　“哄不好??？”師娘回眸一笑。

　　“那你也別吃了?！?p>　　墨瑜：“……”

　　你可真是我親師娘啊……

　　·

　　“小果子？打個商量好不好？咱倆昨天晚上不是聊的挺好的嗎？你看，我不愿意娶你，你也不愿意嫁我，那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你想干嘛我不攔著，但是你也不用這么利索吧？說下山就下山，還順手砸了一家面攤……”

　　昨天墨瑜把秦果帶回自家宅子，見過七大姑八大姨，被塞了一兜的紅包，然后在滿堂起哄中把人拉進了自己屋里——

　　約法三章。

　　沒錯，正是約法三章。

　　墨雪山和杉山世代交好，互通友誼都很正常。但是上一任潭主學(xué)人類什么不好，偏偏學(xué)一些聯(lián)姻的陋習(xí)，惹得墨瑜心里不舒服，有苦難言。

　　所以在秦果來之前，他就已經(jīng)想好了，既然說不動上面長輩，那他就從同輩入手，先和被送來的人約法三章。哄哄那群老家伙，先穩(wěn)住他們，再從長計議。

　　所以，在隧道里的時候他就提出了要求，恰好，被送來的秦果跟他想法如出一轍，那就更好辦了。

　　不過，口頭保證還是不好使，保險起見，他還是叫秦果立了個字據(jù)，摁上了血手印，結(jié)了一個契約。

　　手印按下，規(guī)則成立，往后他們表面裝夫妻，私下隨便對方去哪都行，不可以管束。

　　結(jié)果，墨瑜這邊正小心翼翼把字據(jù)收起來，外出“閑逛”的秦果就跳窗戶進來了，踩壞了他一根狼毫筆，踩臟了他一雙絕版鞋。

　　還因為迷路，鳩占鵲巢，把房子主人墨瑜給攆出去，在外面待了一宿。

　　一段并不美好的回憶沖上腦瓜，沖的墨瑜腦殼痛。

　　“喂！”

　　“回個話？”

　　“秦果！”

　　屋子里半點動靜都沒有，墨瑜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又跳窗戶逃走了，抬腳就準備踹門，這時，房門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開了。

　　秦果揉著惺忪睡眼：“你有事？”

　　墨瑜一條腿懸在空中，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干脆往前一蹬腿兒，假裝自己在拉伸。

　　“我砸面攤，給錢了，不用你管?！鼻毓麖拈T縫里探出一個腦袋，面無表情，說完就轉(zhuǎn)身準備關(guān)門。

　　“等等，你給錢了？”墨瑜掰著門縫，不讓她關(guān)。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順著她的話往下問，純屬沒話找話，沒腦子的很，尷尬。

　　秦果管他尷不尷尬，面無表情：“嗯?！?p>　　姑娘力氣還挺大，不使點勁兒差點門就合上了，墨瑜胳膊發(fā)力，咬牙切齒：“你哪來的錢？”

　　“私產(chǎn)，怎么，來你家還要上交？”

　　秦果管他要不要上交，猛地一發(fā)力反手關(guān)門，拍了墨瑜一臉灰。

　　“不是，等等，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要砸了那個面攤??！開門?。。　?p>　　門里頭傳來拖鞋板摩擦地面的聲音，越來越遠，然后“咚”的一聲悶響。她大概是又躺回去睡回籠覺了。

　　墨瑜：“……”

　　墨瑜站在門外齜牙咧嘴，沒人理，也覺得無趣，最后只得腹誹自己這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這么一位我行我素的祖宗。

　　還是那老不死的硬揣給他的。

　　想想就煩，越想越煩。

　　這不是封建包辦婚姻是什么？陋習(xí)！啊呸！

　　外頭的人進步了好多，山中怎么還是這么一幅死德行。

　　墨瑜也算是半個見過世面的妖，曾經(jīng)出山游歷過幾年，從外頭帶了了不少東西，寬袍大袖穿起來不方便，他就帶回來了襯衫和短外套；山里頭的小妖怪沒的打發(fā)日子，他就帶回來了撲克牌；吃的這種東西，在這墨雪山上并不少見，但是好吃的，真的匱乏，所以他帶了不少菜譜，供各位老少妖精品鑒，并且考慮到他們可能不識字，所以他干脆買了黑板、粉筆、拼音圖，找了間屋子當起了教書先生……

　　這年頭，當個老大容易么？

　　管吃管喝管住，還得管他們腦子發(fā)不發(fā)育？

　　墨瑜越想越來氣。

　　這些年背著大包小包回來，被眾妖簇擁包圍的日子，好像是喂了狗。

　　喂狗的原因無他，因為隔壁山頭杉樹的老族長，非得把自家姑娘媳婦老少爺們?nèi)^來。就跟外頭的交換生一樣。

　　但是區(qū)別在于，這一交換，就不好再回去了。

　　想起來那個老不死的，墨瑜心里就不得勁，離開院子，覓食去了。

　　不讓我上桌吃飯，我自己找吃的還不成？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