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化
“在勾欄街，我又看到了那個一開始來找我的家伙。他和我說，一開始要賣給我的藥已經(jīng)給了魏忠澤了，但是他手中還有一份，那份藥不能保我文思泉涌，卻能夠讓我下次在考場上，不再遭受類似的事情?！?p> “我告訴他，我掏不起二十兩黃金。他卻說，這份藥他分文不收，但是條件卻是，日后等我做了官，要十倍償還與他。”
“所以……你答應(yīng)了？”
李華又是一聲嘆息：“是啊，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走投無路，想的是，世間萬物俱增價，老去文章不值錢。捫心自問，距離上次鄉(xiāng)試，我的行文的確老辣許多，可是若真論水平，提升卻也寥寥，上一次沒有這魏忠澤我沒中，這次有他我沒中，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我自問天賦平平，若是在我文思最盛、精力最旺的時候我都中不得，將來我如何中舉??？十七歲的秀才很值錢，二十三歲的秀才算值錢、可三十歲的秀才又算什么？！”
此刻從他口中說出的便是當(dāng)時徐繼的心聲，這一刻他們幾乎已經(jīng)無分彼此：“我等不及了，真的等不及了。”
“所以我答應(yīng)了他，拿到了藥和符圖，他告訴了我該如何去做、何時服藥。”
司吏正色蹙眉：“這一部分，詳細(xì)說說，他要你怎么做？”
李華頓了頓，稍稍平復(fù)思緒，回憶說到：“他對我說，要我在初七、十七或者二十七，子時正用烈酒煎藥，等到藥汁收成一碗，便在屋內(nèi)東北角鋪開符圖，于服藥之前向東祝禱三遍，服藥之后躺在符圖上?！?p> “禱詞是什么？不要說，寫下來?！?p> 李華點點頭，接過紙筆，落筆寫到：“
昊天洞位，太古王夫；圓融道果，造化玄樞。
法繼千秋清凈色，新傳萬世潤沾雛；
五行四象兩儀證，六卦九宮太極圖。
毋人毋炁，必地必吾；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無量圣王，圓羲治世天尊，伏羲帝君?！?p> 看到這一篇文字，司吏眉頭狂跳，似乎想要搶過來撕碎，但是最終還是雙手恭敬地接過，將其夾在了一本空白簿子的扉頁下面。
“這篇禱詞，以后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最好想都不要想！”
司吏似乎極為緊張，嗓音都有些發(fā)顫：“呼……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這里畢竟是靖安府，你不說出去，也不會有什么大事?！?p> “這禱詞難道有問題？”
這次輪到他苦笑了：“這禱詞倒是沒有問題，正是因為沒有問題，所以才是大問題?！?p> “這是為何？”
司吏只是搖頭不答。
沉默了一會兒，李華開口問到：“還不知道大哥怎么稱呼？”
“我叫尉遲金寶，你叫我尉遲也行，金寶也行?！?p> “那我就叫你尉遲大哥吧。尉遲大哥，不知道這之后，靖安司會如何處置我？”
尉遲看了眼窗外：“……等天亮，我就把你押回靖安司衙門，之后怎么處置，還要看……”
尉遲的話忽然開始顫顫微微的，他的上下牙齒忽然開始打架，不住地磕碰著，李華剛想說話，忽然也覺得嘴邊的肌肉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但是隨著舌頭上某種力量的發(fā)散，那種感覺忽然平息了下去。
不僅僅是牙齒，尉遲渾身上下都開始哆嗦起來，臉色發(fā)白，渾身上下幾乎要團(tuán)在一起，他已經(jīng)察覺出了自己的異常，伸手從懷中取出藥瓶，剛想打開，忽然砰的一聲巨響從外面?zhèn)鱽?，這一驚之下，藥瓶頓時滾落在地。
他也被反噬了？
來不及細(xì)想，李華急忙彎下腰去，剛把瓶子抓在手里，只聽砰砰兩聲炸響，被拴上的大門整個飛起來，之后猛地拍在了地上，一個赤裸上身的壯漢昂然走了進(jìn)來。
一看到他李華頓時感覺仿佛有一團(tuán)熾烈的火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種莫名的危險感覺從后脊一路向上，讓他不假思索地打開藥瓶。
就在這時，一股力量傳來捏住了他的手，猛的一擺，砰的一聲，他的手腕砸在地上，藥瓶也碎裂一地。
大漢走上前來，一腳將虛弱得不成樣子的尉遲踹翻在地，大剌剌地坐在那里：“誒呀，都說這黑皮狗惹不得，我看也不過如此嘛，還不如這個藥人撐得久。病秧子，你算是立功了?！?p> 一個面無血色的中年男子從門外緩緩挪了進(jìn)來，有氣無力地說著：“……少廢話，這黑皮殺不得，帶上那小子，我們走?！?p> “等等！”李華叫了起來：“我并不認(rèn)識兩位，你們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
那大漢咧嘴一笑：“錯不了錯不了，就是你喝了藥，沒想到卻被這黑皮救了下來，枉我們多費一番首尾?！?p> 這話中的信息著實是太過驚人，李華若是還猜不出這兩個人要殺了自己，那就算是白活了。
絕不能讓他們帶走自己、要拖延、要拖延，只要尉遲能夠恢復(fù)過來，自己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對了！能力！舌人……既然是舌人……那么能力到底是什么？
咚、咚、咚……
心臟在跳動，大腦似乎也在跳動，整個世界都在變成灰色，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他體內(nèi)涌動，冥冥中勾連起未知的存在，猛然間，一段似乎早該到來的信息涌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讓他幾乎瞬間便理解了自己的能力。
他心中暗喜——如果是這樣，那么……還有機(jī)會！
“等等！你們帶我走，就不會再放我活著離開吧。”
病秧子輕輕咳了一聲：“當(dāng)然。”
“……那么，能不能至少，先聽聽我的遺言，這不是給你們聽的，是給他聽的。”李華一指地上的尉遲：“只有他聽完我的遺言，我才能跟你們走，否則……”
李華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更猙獰些：“反正都是要死，你們不在這里殺我一定是有我不能死在這里的理由，你們要是非要現(xiàn)在立刻帶我走，我就嚼舌自盡！”
大漢向一旁掃了一下，又和病秧子對視一眼，點頭說到：“有話快說！”
“那就說好了，我的遺言不長，我說完之前，你們決不能動我、也不能動他！”
“一言為定，盞茶為限！”
“好！”
李華伸手在虛空中一抓，仿佛將一種無形的東西抓在了手中，牢靠且穩(wěn)固。
成了！
于是他立即撿起一顆散落在地上的丹藥，走到了蜷縮一團(tuán)的尉遲身邊。
病秧子大驚失色：“你干什么??？練塊的，攔住他！”
那大漢雙頰抖動不休，周身肌肉賁張，卻是一動也動不了：“我他媽的、動不了??！那小子、竟然、已經(jīng)把藥……消化了！咱們、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