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人見了，笑得更甜了：“果然精巧，卻是別處沒有的。這十二滴珠，與我包五盒，我回去送人用得著?！?p> 看了看沈眉又說：“可惜你小姑娘家家的不方便，不然隔十日八日就拿貨到我們院里來，保證一見就搶光了。”
沈眉抿嘴一笑并不接話，卻是拿出凈色粉蠟紙，靜靜地替她一盒一盒地包起來。她早看出這麗人肯定是妓|院人家出來的，要說這時候，高等院子的伎人，比尋常人家的小姐，倒是更有教養(yǎng)和更會打扮，是沈眉喜歡的主顧。
麗人見她不答，以為說起院里的話唐突了她，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妹子這手保養(yǎng)得真好，我們雖不做活，也不能夠這么嬌嫩呢?！?p> 沈眉說：“不敢當(dāng)姐姐贊，我家做的有好護(hù)手脂，做完活我姨娘必是要我洗手敷一陣的，姐姐若喜歡，不妨拿一盒子試試?！币幻嫒ズ筮吶×艘粋€小瓷盒出來，說是做給自己家里用的，還沒有對外賣，請那麗人試用看看。
麗人謝了，回頭對那公子招招手，見他沒反應(yīng)，又笑著喊了一聲。
那青年公子本來一直僵坐在一邊呆看，這時才如夢初醒地跳起來，趕著過來結(jié)賬，惹得兩個女子又是一笑。
沈眉取了兩幅大紅織錦的包袱布出來，把香粉包與官粉盒子分開兩處，分別包好，她在后世曾經(jīng)專門學(xué)過日本風(fēng)呂敷的包法，雖然二三十種包裹法已忘了一大半，但剩有五六種也夠她對付著用了。
那麗人不禁笑道：“你們店倒是大方，這上好的織錦，拿來做包袱皮?！?p> 沈眉心想，我會告訴你這是用我那作廢的嫁妝被套剪出來的嗎？嘴上卻對那麗人說：“這是給買得多的貴客專用的呢?！?p> 臨了她又取出一個做成柿子形的粉撲子，粉撲子上的捏手是一顆空心銀珠，再取出一個生絹?zhàn)龅南惴勰遥冀o麗人看了再用紙包好，連自家的宣傳單張一并放進(jìn)包裹里去。
她手上忙著，嘴上也沒停，一邊就說：“這粉撲子送與姐姐，這香囊里已裝了香粉，洗浴后直接拿來撲身便好，都是我們店里新想的花樣，請姐姐試試好不好用，好用時多替我們宣揚(yáng)呢。”
麗人是行院里當(dāng)紅的人物，千金纏頭也見慣的，自是不把這些小便宜放在眼里，心下卻也暗贊這店家果然極肯用心思取悅客人，怪道生意不大，近來在姐妹行中卻頗有些名聲。
沈眉說罷，將兩個包袱遞與那公子，公子伸手要接又不好意思接似的，三不知的手指就正好碰到沈眉手上了，他頓時像被火燙地縮了回去，倒嚇得沈眉險些失手將包袱丟下，她忍著笑，將包裹改為從案上推過去，說道：“公子小心，這包袱怪重的?！?p> 那公子繃著臉，生硬地接過，倒像是怕人搶硬奪了過去一般，沈眉心里暗嘆，枉他長得眉清目秀，可惜這副好皮囊了。
麗人咬牙忍笑，自行先走出去，那公子落在后面，又回頭偷偷看了沈眉一眼，沈眉忍不住，故意促狹地沖他一笑，他頓時紅了臉，急急搶步往外走去，偏生一頭撞在麗人后背上，麗人嗔笑著道：“公子，回魂啦?！?p> 沈眉目送這對古怪組合上了馬車離去，才敢笑出聲來。那公子不上二十歲的年紀(jì)，生的溫柔靦腆的斯文樣兒，這樣的雛兒也會上院里人家去，真不知是他嫖人還是人嫖他。
兩日后的下午，那麗人又出現(xiàn)了，這回她是自己來的。
這天她穿的是玉色暗花襠褲，大紅抹胸外罩著玉色縐紗對襟長外衫，胸前用玉環(huán)扣緊，打扮得甚是清涼飄逸。
進(jìn)門問了好，贊了沈眉前日賣給她的貨物幾句，她便問沈眉家中可有女性長輩在，沈眉雖然覺得有點(diǎn)奇怪，還是說：“有的，我娘親在的，姐姐要見？”
麗人點(diǎn)點(diǎn)頭，沈眉便去請了吉姨娘出來。
姨娘聽女兒說，是前日那位一口氣買了七八兩銀子貨物的院中女子來了，要見家中長輩女眷，她卻隱約猜到是為什么，脫了工衣，略為收拾了頭發(fā)便出來。
麗人見了姨娘，雖然小家主婦，卻也容止有度，便先施了一禮，說：“我是南斜街恒春院的鄭念念，在你家買了貨物甚好，因?yàn)檫€有事請教，怕只有小娘子一人不便，才請長輩出來一起說話，休嫌褻瀆。”
“原來是鄭行首，請進(jìn)內(nèi)堂獻(xiàn)茶?！币棠锟诶镎f著，便將人讓到二堂坐，對鄭念念大大方方主動表明身份，倒是有點(diǎn)好感。
姨娘近來在瓦子那邊招攬生意，自然聽說過東京最有名的幾位妓|女。這南斜街和北斜街相連，是城東最著名的高級妓|院一條街，恒春院又是當(dāng)中的矯矯者，鄭念念又是恒春院的當(dāng)家頭牌花魁，稱呼別的妓|女為“行首”是客氣，稱呼鄭念念為“行首”，那是實(shí)至名歸。只是沒想到她竟會找上自家門來買東西，卻是奇了。
她是過來人，明白鄭念念因?yàn)樽约菏窃褐腥松矸?，沈眉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只有兩人交往，怕對沈眉名聲不好，又怕沈眉家人有看法，所以才請自己也一并在場，這卻是鄭念念知禮的地方，也是她生性善于替人著想。
鄭念念先向姨娘贊了前日買的香粉極好，那官粉錠子也做得有心思，然后才說：“我此來要請教，往時買的香粉也有說是麝香沉香的，卻總不能像你家的味道醇正，且又做得比別家的潔白，是你家有秘方不成，還是別家有假冒……你莫見怪，因?yàn)檫@香粉是我家平日大宗采買的，所以想著問個明白，如是合適，竟要在你家定做。”
姨娘聽說是為這個，才松了一口氣，望向沈眉，沈眉便說：“這個么，我倒猜到是什么緣故，姐姐聽聽我說得是不是?！?p> 見鄭念念點(diǎn)頭，她便接著說：“我家這辟汗香身粉，是用二三十個麝殼，把粉裝在麝殼內(nèi)，密封放置一天一夜，才將粉傾入罐中儲存，這樣自然把麝香味道吸得極好，粉里其實(shí)沒有麝殼。那麝殼留著，又可接著放入第二批香粉。別家做香粉，是取一點(diǎn)麝殼搗成末，和入粉中，因?yàn)橛昧可?，所以香味不濃，又有那麝殼的腥味在?nèi)，所以會有差別?！?p> 鄭念念還是頭一次聽見，新奇不已，又問：“還有你家的粉特別幼白，不似別家總有些灰黑色雜質(zhì)，這又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