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你一直都在
早上七點，曲芊芊還在睡覺，張顏宇已經(jīng)起床，帶上早飯來到醫(yī)院。
“孩子，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眲⑼?。
“伯母，您回家休息吧，我在這里盯著?！睆堫佊钫f。
“孩子，你今天身體感覺怎么樣，這樣，你先在床上躺一會，看累痙攣了。”劉同英忙說。
“沒事，我剛起床，不會有事的?！睆堫佊钚Α?p> 眼前這個少年活力四射，其實他也剛歇息三四個小時啊。
張父張母也來到醫(yī)院，忙前忙后的張羅著。
“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是在醫(yī)院，下次一定正式拜訪。”張父說。
“我就說我沒事，不用這么忙活?！鼻鷱娛⒄f。
“你們費心了。”劉同英看著眼前的張顏宇的父母，歲月帶給他們的是閱歷，是從容，劉同英這才明白從一個人外表真能體現(xiàn)出他的家境和修養(yǎng)。
回到家，曲芊芊迷迷瞪瞪剛醒?！皨?，你回來啦?！?p> “張顏宇在醫(yī)院陪著你爸呢，他父母大老遠的也來醫(yī)院幫忙。要不是張顏宇的身體，我還真對他挺放心。”劉同英說。
“就他現(xiàn)在這身體你也對他放心吧?！鼻奋氛f。“媽，你知道嗎，”曲芊芊摟住劉同英的腰，說：“他一直知道我爸的病情，當年分手后，他一直關注著我，關注著咱們家，他來往西安青島偷偷找我。他那么想我都沒有去找我，沒有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趁虛要求復合，還是我后來主動聯(lián)系的他。我問他，你怎么現(xiàn)在這么主動，之前怎么不主動。他說，他要確定我的心，只要我認定他，他就能克服困難。還有，你知道他把多少財產(chǎn)轉移給我了嗎？”
“100萬？500萬？”劉同英問?！斑@小子到底有多少錢？”
“是他所有的財產(chǎn)，他手上所有的股份、固定資產(chǎn)，他真的什么都沒有了?！鼻奋氛f。
“就這還能沉下心不原地結婚套牢你？”劉同英說。
“他不讓我告訴你們這些，他想結婚是因為我喜歡他，而不是因為感激、報答、習慣了或沒得選擇。”曲芊芊說。
“哎呦，真是沒為錢財發(fā)愁過的人啊?！眲⑼⒄f。
“媽，我知道你怕我受苦，可我已經(jīng)活了30多年了，好不容易找到個契合自己的人，輪椅只能禁錮住他的身體，禁錮不了他的思想和對我的愛，他是一個閃閃發(fā)光的人，就是因為他是張顏宇我才喜歡他的啊。張顏宇的媽媽聽說后讓我去學資產(chǎn)管理和公司經(jīng)營，她說，只有這些資產(chǎn)不會管理就跟沒有擁有過是一樣的。還有，他們家氛圍很好，是個溫暖的家庭。”曲芊芊說著說著流淚了。
劉同英也流淚了，摟著曲芊芊。
“媽，你為什么和我爸結婚？”曲芊芊又問。
“哎呦，我們那個年代，姑娘大了不結婚是會被笑話的?！眲⑼⒄f。
“那為什么是我爸呢，不是其他人?！鼻奋纷穯?。
“他人高馬大，愛吹牛皮?！眲⑼⒄f。
“愛吹牛是優(yōu)點嗎？”曲芊芊破涕為笑，“你這夸人夸的都聽不出來。
劉同英也笑了?！拔覀兡莻€年代，改革開放剛放開，頭腦活絡能侃侃而談的男人很受歡迎。你爸他呀十指不沾陽春雪活的很瀟灑?！?p> “合著就你一輩子凈沾陽春雪了?！鼻奋反笮?。劉同英也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母女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聊的熱火朝天。
曲強盛出院了，張顏宇父母回青島了。
這天張顏宇和曲芊芊正在逛街，走到公園的一處籃球場，一個籃球打來。張顏宇看到后忙往后倒退滑了幾下輪椅，雙手穩(wěn)穩(wěn)的接住了籃球。
“我還想你在干嘛呢？”曲芊芊都沒看到怎么回事張顏宇就接住籃球了。
“謝了，哥們?！币粋€男生從籃球場跑來說著。
張顏宇把籃球一拋，扔給了那個男生。
“可以啊，你手感不錯。等你腿養(yǎng)好了，一起打籃球啊?！蹦猩劬ν鴱堫佊畹耐日f。
很多人看著年輕人坐在輪椅上，有手有腳，一般不會往殘疾這方面想的。曲芊芊有些難過和心酸，低頭去看張顏宇的反應。
張顏宇只是笑了笑，“現(xiàn)在也可以啊”，轉身去籃球場了。
曲芊芊第一次知道原來坐輪椅也可以打籃球的，只見他一手操控輪椅，一手還會帶球跑，只是對方身高太高，張顏宇總被蓋帽?，F(xiàn)場很激烈，在曲芊芊看來，輪椅就是張顏宇的腿啊，眼前這個男孩正在運動。
“不行，你們太高了?！睆堫佊詈湍切┠猩鷤兌即虻臐M頭大汗，曲芊芊看到去買水了。
當曲芊芊把水遞給張顏宇和大家時，張顏宇幾口就喝完了，說：“以前我們上學打籃球時，其實是很享受被女生送水的時刻的?？倳行∨吹叫拟哪猩饨小！?p> “你被尖叫過嗎？”曲芊芊冷不丁的一問。
張顏宇反應過來，差點被嗆到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小孩子不懂愛?！蹦猩Υ蜓谧o。
“多小，11歲嗎？”曲芊芊緊追不舍。
“16歲?！睆堫佊罾蠈嵒卮稹?p> “我們倆真沒什么。”張顏宇說。
“哈哈，我告辭了。”那男生見幫不了張顏宇，溜了。
張顏宇突然說了一聲：“糟了”，滑著輪椅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曲芊芊問。
“上廁所，我喝水太多了。”張顏宇忙說。
他們來到公園的便民廁所，有臺階，張顏宇上不去。
“這樣，我背你，看你比之前更瘦了?！鼻奋繁葎澲?，就要背張顏宇。
“你知道，不是體重的事，是身高。你背我，我的腿會在地上蹭著?！睆堫佊畋缺茸约旱纳砀?，又比比曲芊芊的身高，笑的合不攏嘴。
曲芊芊噘嘴。
笑歸笑，張顏宇還在想辦法。他把輪椅轉過來，背對著臺階?！澳阍谏砗罄喴?，我也使勁，看能不能上臺階?！?p> 曲芊芊使出吃奶的勁，輪椅還是一節(jié)臺階也沒上。廁所門前一共三個臺階，她不知道怎么辦了。
“無障礙廁所有臺階，誰能上的去臺階還用無障礙廁所啊。”曲芊芊抱怨。
“不用了，回家吧?！睆堫佊钔蝗坏吐曊f。
“我們?nèi)ド虉?，去離這兒近的商場?！鼻奋酚窒氲揭粋€辦法。
“不要”張顏宇只顧往前走。
曲芊芊明白過來，低頭看，張顏宇的褲子果然濕了。他正在脫下上衣蓋在腿上。
倆人一聲不吭往家趕。
到車旁，張顏宇給副駕駛座上鋪上隔尿墊，坐了上去。
一路沉默。
回到車庫，張顏宇遲遲不下車，曲芊芊看到有人從車庫進進出出。等了好一會兒，車庫安靜了，張顏宇這才出了汽車。
回到家，在廁所，張顏宇情緒低落的坐在馬桶上。曲芊芊跟著進來，順手就把輪椅坐墊拿下來洗了。
“別動了，太臟了?！睆堫佊钫f。
“不臟的，我會洗干凈?！鼻奋氛f
“你拿走坐墊，我沒辦法到浴缸那里?！睆堫佊钫f。
“我去再給你推個輪椅?！鼻奋访蕚涑鲩T。
“不要，又會弄臟一個輪椅?！睆堫佊钫f。
“鋪個隔尿墊?！鼻奋氛f
“不要。”張顏宇說。
“這個坐墊現(xiàn)在濕了，不能用了啊?！鼻奋酚行┘绷恕?p> “濕不濕對我來說有區(qū)別嗎？”張顏宇聲音低沉。
曲芊芊有些生氣，沖掉手上的泡沫，來到張顏宇面前，說：“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吵，來，抱抱我，給你依靠。”
張顏宇呆了一秒，抬頭看曲芊芊一眼，接著眼神垂了下去，眼淚就掉了下來。
“姐姐?！彼ё∏奋?，喊著，安靜的抽噎。
等到張顏宇洗完澡出來，哼著小曲，剛洗完的頭發(fā)蓬松著遮住了眼睛，張顏宇一邊滑著輪椅，一邊晃了一下頭，撥開擋住眼睛的頭發(fā)。已是下午，西曬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的全身籠罩在金色下，像是初升的太陽溫柔極了。
“他的快樂真的好簡單?！鼻奋废?。
原以為這件事對張顏宇造成了心理陰影，可張顏宇照舊去打籃球。在運動場打，在小區(qū)樓下打，他真的是個很愛運動的人，來西安后，第一時間找了個健身房健身。
劉同英在樓上剛好看到張顏宇在打籃球，忙叫來曲強盛。
“你說，這小子有什么好高興的，腿動都動不了的人啊?！眲⑼⒄f。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張顏宇順眼了嗎？”曲強盛問。
“你還真別說，換成是別人，我才不讓破小子跟咱們芊芊談戀愛呢，也不知道咋的，就看著張顏宇順眼?！眲⑼⒄f。
“因為他有活力。”曲強盛說。
張顏宇回到了青島。
曲芊芊來到藥房給父親買藥，看到之前試吃的藥已經(jīng)上市，不禁感慨，父親也算為醫(yī)學事業(yè)做貢獻了?？傻陠T告訴她，這藥好幾年就上市了。
“可我爸前年還吃這個藥，說是試藥階段?！鼻奋凡唤?。
“試藥是不會讓你知道廠家、藥品名字、成分的。這藥很貴，今年藥物入醫(yī)保，價錢被壓下來，為了讓更多的病人能吃得起，是國家給咱老百姓的福利?！钡陠T十分肯定的說。
曲芊芊感慨萬千，給當時曲爸的主治醫(yī)生王醫(yī)生打電話：“王醫(yī)生，我爸是之前在您這做手術的患者，感謝您照顧我們。還有，感謝您作為月老，為我和張顏宇牽線。就是一個坐輪椅的男人?！?p> “哦，張顏宇啊，小伙子很執(zhí)著?！蓖踽t(yī)生回憶?！八麃砹撕脦状握椅?，讓我想辦法讓你們吃上藥。我說，你想幫你女朋友自己去啊。他說你倆吵架了，他還向我保證，說你不會醫(yī)鬧?！?p> 曲芊芊笑了，“我們倆要結婚了，謝謝您當時牽線搭橋。”
“好，好，小伙子人不錯，跑前跑后的忙活。你父親身體還好吧?！蓖踽t(yī)生問。
“挺好的，現(xiàn)在挺注重養(yǎng)生。”曲芊芊說。
掛了電話，曲芊芊又給張顏宇打電話：“你在忙嗎？我想你了，我去公司找你吧。”
“你要是現(xiàn)在坐飛機的話，我們4個小時后就能見面，還可以一起吃個晚飯。我沒在公司，涪陽路上超級健身，你來這里吧?！彪娫捘穷^，張顏宇說。
曲芊芊訂的最近一班飛機來到青島，找到健身房，門口有平緩的坡道，前臺引著曲芊芊來到一間健身房，只見張顏宇在健身教練的指導下四肢朝地跪著?！皩?，右腿向前一步?！蓖鯓分笇е?p> 張顏宇很費力的靠腰部力量靠慣性帶動右腿，滿頭大汗。
“腰塌下去了。”王樂邊說邊幫他把腰挺直。
從瑜伽墊這頭爬到那頭，張顏宇費了老長時間，可教練王樂卻說：“很好，有進步?！?p> 張顏宇累的趴在墊子上，王樂把張顏宇的腿伸直，從腳到頭開始按摩。
張顏宇扭頭看到曲芊芊，說：“你來啦。這就是我給你說的王樂教練，張姐的兒子。”
“你好，王教練?！鼻奋氛f。
王樂點了點頭。
按摩完，張顏宇爬上輪椅，對曲芊芊說：“等我一下，我去沖個澡?！睆堫佊钜簧磉\動衣，他剛運動完，臉上紅彤彤。曲芊芊忙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
這么青春美好的一個大男孩，要是沒坐輪椅，會更有活力。曲芊芊不禁想。她有時候會替張顏宇感到惋惜，可生命就是這樣，每個人是50分，或是70分、90分，沒有人是100分的完美人物。
張顏宇洗完澡，換了身衣服，還是運動衣，跟平時西裝革履的裝扮比較，這樣的打扮好顯年輕。搭配著柔軟的垂到眉毛上的頭發(fā)，真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奶狗。
“走啦，去試婚紗，明天還要訂場地?！睆堫佊钫f。
“結婚真是好麻煩。”曲芊芊抱怨道。
張顏宇馬上停了下來，“你不想結婚嗎？我們可以不急著結婚，你是不是覺得沒享受談戀愛的過程？”
“你緊張什么，我只是不喜歡結婚繁雜的流程，我喜歡和你生活。”曲芊芊說。
這天，曲芊芊出差來到青島，給張顏宇打電話：“來機場接我一下。”
“好?！睆堫佊罨卮?。
坐在車上的王津洋忙說：“你有女朋友了？張輝，咱倆下車吧，不能讓嫂子等著?！?p> “不礙事，還有時間。你早這么有覺悟，就別讓我接你倆啊?！睆堫佊顭o語。
“孫旭鵬說他為人民服務呢，讓我找你這個資本家。你有車就行?！蓖踅蜓筘氉?。
到了機場，王津洋和張輝下車，朝曲芊芊喊了聲嫂子。曲芊芊有些不好意思，扭頭去看張顏宇。
“他倆是我發(fā)小，這不放寒假了，我去火車站接的他倆。上車吧?！睆堫佊钫f。
曲芊芊坐在了副駕駛座，王津洋把輪椅放到后備箱，和張輝一起坐在了后排座位。
張輝下車后，忙把輪椅搬回汽車后座上。
“沒事，一會我自己來。”曲芊芊說。
“嫂子，這點小事還是讓我來吧。你別看張顏宇看著深沉成熟，他其實幼稚的很。你都不知道他哭起鼻子來，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張輝還想說什么，張顏宇急了：“你還想不想吃燒烤？”
“想吃，我還有很多他的黑料，改天再說啊，嫂子。”張輝對曲芊芊說。曲芊芊笑了。
王津洋也被送到了家。
“你沒有上過大學嗎？”曲芊芊突然想起來。對啊，按照正常的年紀，張顏宇應該還在大學接受教育，可他六年前就在經(jīng)營公司。
“沒有?！睆堫佊钫f。我18歲那年，我爸坐牢了。邢凱想重組公司，把張氏集團變成他的，我這就來勁了。原本我對經(jīng)營公司沒興趣，將來很大概率會把公司交給職業(yè)經(jīng)理人，可他這無視我想要奪走公司，那就得問問我愿意不愿意。畢竟我形象不好，不應該一直拋頭露面的。”
“你哪有形象不好？”曲芊芊不同意。
“畢竟坐輪椅嘛。”張顏宇坦然。
“坐輪椅怎么了？”曲芊芊反問。
“就是，坐輪椅怎么了?！睆堫佊钚α恕?p> “你剛開始經(jīng)營公司有困難嗎？”曲芊芊關心。
“有啊，看不懂財務報表。滑著輪椅去不了現(xiàn)場，要人背著好丟臉。公司老員工覺得我憑什么聽你的，一個個股東不比你個毛頭小子有權威?！睆堫佊钇届o的說。
“可我入職那年，公司已經(jīng)被你管理的很好了?！鼻奋沸奶?。
“你就記住，只要是我想干的事，沒有干不成的?！睆堫佊钣每鋸埖恼Z句說，把曲芊芊逗笑了。
“下周末去露營燒烤吧?！?p> “好。”曲芊芊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