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店,他直奔養(yǎng)老院。
剛才的電話是養(yǎng)老院打來的,白澤的母親生命垂危,通知他盡快趕過去見最后一面。
自半年多前,白澤替明昊頂罪入獄,他與他最后一次的談話,白澤懇求他替他去看望住在養(yǎng)老院的母親。他應(yīng)承了。
后面接二連三發(fā)生了很多事,他無暇顧及。
再后來,很多事情一件一件告一段落,他得閑就去了養(yǎng)老院,看望白澤的母親。
這是一間地處偏僻的養(yǎng)老院,第一次去很是費了一番功夫?qū)ふ摇?p> 當(dāng)他站到養(yǎng)老院門口時,還是抑制不住地倍感荒涼。
周邊杳無人煙,只有這么一座院落孤零零地坐落于此。
整個院落看上去很有些破敗。院落不大,一眼望穿。
一扇鐵制的大門是這間養(yǎng)老院唯一的出入口。大門上已銹跡斑駁,一把鐵鏈鎖將這里與外界隔絕。
他放眼朝里面看去,幾排磚瓦房錯落有致地排列著,這些房子從外表看來已有些年代感。
房子前面,是一個空曠的院子,院子里雜草叢生,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人修整過了。
整個院子里,最顯眼的是一棵高大茂密的樹木。
因為這里的房屋都是平房,此樹遠(yuǎn)遠(yuǎn)高于屋頂,凸顯該樹奇高無比。仿佛把那幾排房屋統(tǒng)統(tǒng)籠罩于他的綠蔭之下。
隔著院墻,他看不出這是什么樹木,但確是生長得郁郁蔥蔥,如同一把巨傘,庇護(hù)著生活于這里的人們。
樹下有一個圓形石桌,圍著四張石凳,大抵這里是給老人們休閑娛樂的地方。
樹的后面有一座木制連廊,半環(huán)繞著大樹呈S形坐落于院落當(dāng)中。
這座連廊看上去也已破舊不堪,上面的油漆都褪色了,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的洗禮,才破敗成如今的模樣。
他想這連廊應(yīng)該是平日里那些大爺大媽們解悶兒嘮嗑、打發(fā)無聊時光的地方。
畢竟人到老年,這一生經(jīng)歷了無數(shù)風(fēng)雨,看過了無數(shù)風(fēng)景,或許得到了很多,也或許失去了很多,到頭來,什么都看淡了,什么都看開了。
到了這個年歲,無需為生計奔波,為功名所累,只盼兒孫康健,平安喜樂。
但是,幾多歡喜幾多愁,能兒孫繞膝,安享天倫固然美好,然而,總有一些老年人,晚景凄涼,孑然一身,否則,誰又愿寄托于養(yǎng)老院里孤獨終老呢。
就比如白澤的母親,自己年老患病已屬不易,卻連唯一的兒子也身陷囹圄,無法前來探望。
她一定在日日盼望和思念著自己的兒子。
他繼而聯(lián)想到自己的身世。
自己跟白澤母親又有何分別?一個老無所依,一個小無所靠,被拋棄,被寄養(yǎng),孤獨無助,渴望親情與溫暖。
既然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那就只能拼盡全力與命運抗?fàn)帯?p> 哎,他長嘆一口氣,扣響了生銹的鐵門。
那鐵門輕輕一扣便嘩啦啦響,稍稍用力一推,恨不得就栽倒下去,這樣子的門形同虛設(shè),哪里能起到防護(hù)作用。
他扣了很久鐵門,都無人應(yīng)聲。后來干脆大力拍門,連拍帶叫。
今日陰雨連綿,院中看不到一個人影。老人們都躲在屋子里,可是養(yǎng)老院的工作人員呢?
他仍舊大力拍門,大聲喊叫,終于在最邊上的一間屋子里,有個人影出現(xiàn)了。
那人朝大門這邊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才走過來,嘴里念念有詞。
“誰呀?”這是一個慵懶的女人的聲音。
“我找人?!贝拊脐鼗卮稹?p> 那人走得緩慢,很是有些不情不愿,叨叨抱怨著驚擾了她的美夢。
這是一個中年婦女,體型微胖,臉盤寬大,披散著頭發(fā),上身披件外衣,下身穿件睡褲,走到大門口,與崔云曦面對著面,一臉的不耐煩。
“你找誰?”女人扯著嗓門問。
“我找白澤的母親?!?p> “誰?”女人云里霧里,使勁揉著她那雙睡眼惺忪的小眼睛。
這么大的臉盤,配上這么一雙小眼睛,實在有點不太協(xié)調(diào)。
“誰的母親?”女人又問了一遍,依然是一臉懵圈。
“白澤,白澤的母親。”他提高聲調(diào)又回了一遍。
誰料這女人不接他話茬,大概是從迷蒙中清醒過來,扯開嗓門大聲教育起來:“不管你要找誰,哪有這么早就過來的?打擾別人睡覺!”
崔云曦聽了,一臉的困惑。
現(xiàn)在已是北京時間十點鐘了,她居然還說“早”?
一時半刻,崔云曦反倒迷茫,到底是她搞錯了,還是自己搞錯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指針剛好指到十點零八分。
看來這位應(yīng)該是這里的工作人員了,要想找到白澤母親,還必須得通過她。
所以他不打算細(xì)究時間早晚的問題,依然好聲好氣地對著她說:“麻煩你,我從很遠(yuǎn)的地方過來,想見一見白澤的母親?!?p> 此時此刻,他才后悔,當(dāng)初沒向白澤細(xì)問,他的母親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jì)?長什么模樣?有什么特征?
現(xiàn)在他人已站在這里,除了白澤母親這一條線索,其他都一概不知。
再加上這所養(yǎng)老院的情形,以及這位工作人員的情形,看來要找到目標(biāo),非得費一番功夫。
雨有點下大的趨勢,他在外面站了很久,衣服早就濕透了,白色的T恤貼在皮膚上,有點陰冷的感覺。
“你能不能打開門,讓我進(jìn)去說。”
中年婦女大概剛剛因為睡到迷糊,也沒撐傘就跑了出來,這會兒雨下得有點大了,她也不耐煩再呆在外面挨淋,便從披著的外衣口袋里摸索一陣,掏出一串鑰匙,扒拉幾下找出一把稍大點的,插進(jìn)大門上的鐵鎖里。
“咔嚓”一聲鎖開了,崔云曦抽出鐵鏈鎖,推開大門。
那扇門一推,立馬晃晃悠悠起來,感覺隨時都會塌下來。
他只將門推開一個身形的大小,便側(cè)著身子擠了進(jìn)來。
中年婦女一聲不吭走在前面,崔云曦也不多嘴,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走到最邊上的那間屋子門前,女人自顧自地走了進(jìn)去,他卻站在門外沒有進(jìn)去。
“進(jìn)來呀,難道想呆在外面繼續(xù)淋雨嗎?”屋里傳來女人高亢的聲音。
得到允許,他才步入屋內(nèi)。
這是一間單間,大概十幾個平方大小,按功能劃分為兩部分區(qū)域。
前面一半是辦公用的,陳設(shè)極為簡單。
進(jìn)門處的窗戶底下,擺放著一張掉漆的陳舊書桌,一把同樣褪色的木頭椅子放在書桌前面。
桌面上亂七八糟地堆著些記事簿、紙張、圓珠筆、計算器等。
后面一半是居家用的,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衣柜。
床上的被子半掀開,似乎還帶著余溫。
想到自己果真打擾了人家美夢,心里著實過意不去。
“你找的是誰?誰的母親?”女人粗曠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收起心神,鄭重地回答:“白澤的母親?!?p> 女人拿起桌上的記事簿,認(rèn)真地翻找起來。
翻完一本沒有,繼續(xù)拿過另一本翻。
“我?guī)湍恪!彼闷鹱郎系淖詈笠槐咀灶欁缘胤_。
女人沒吭聲,算是默許了。
原來這些記事簿上記錄的都是居住在這間養(yǎng)老院的老人的基本信息檔案。包括姓名、性別、年齡、擔(dān)保人及聯(lián)系方式、以及大概情況介紹等。
哎,這都什么年頭了,居然沒有一套完善的電子記錄系統(tǒng),完全靠手工記錄。可見這里的生活、管理都是多么的落后。他一邊翻找,一邊心中暗想。
“找到了,是這個?!迸孙@得有點小興奮,這是自崔云曦見到她以來,第一次見她臉上露出點笑容。
崔云曦也舒了口氣,總算沒白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