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沒有姑姑
次日一早,虞妤就被貼身丫鬟青黛喚醒,昨夜晚膳時虞錚說皇上今日要傳喚他們進宮,雖說是百般不愿,可虞妤也知娘親和爹爹都很看重此事,只好乖巧的坐在銅鏡前任丫鬟們打扮。
虞妤六歲時虞錚請了長安城最好的夫子啟蒙,第一課是三綱五常,夫子很嚴厲,虞妤遇到不懂的問題甚至不敢請他解惑,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等到沈念容檢查課業(yè)的時候才問。
“娘親,為何夫子說‘君要臣亡,臣不亡視為不忠’呢?”
“大家都說爹爹是大將軍,誰都打不過爹爹,那為何皇上要爹爹亡,爹爹就得聽呢,爹爹打不過皇上嗎?”
這話當年差點把房內(nèi)的人魂都嚇飛,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處處都是皇帝的眼睛,一個不小心那就是殺身之禍啊。
后來虞妤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說了多大逆不道的話。
明德年間,朝廷勢力分為皇帝和貴妃母族兩派,貴妃父親官拜丞相,家族間世代聯(lián)姻,勢力遍布半個長安城,幕僚也都是在朝廷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當今皇帝重武,而丞相為了自身勢力帶著一眾幕僚主張重文棄武,美名其曰:武將粗鄙,野心勃勃,恐有異心。
我呸!一群老賊,賊喊捉賊!
想起爹爹的話,虞妤不禁莞爾一笑,丫鬟青黛半夏看著銅鏡中自家小姐的笑顏,從妝奩中選出一只玉海棠簪。
待吃完早膳天也才將將亮起來,虞錚此時還在上早朝,沈念容先帶著虞妤和池佑將轎子停在宮門外等著。
池佑正倚著窗假寐,身旁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靜,他睜眼看去,小丫頭坐的規(guī)整,年齡尚小,卻頗有副大家閨秀的模樣,許是因為要入宮,昨兒個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渾身上下都是流蘇,今日倒是素雅大氣,瞧不出一絲嬌氣包的影子。
眼神掃過虞妤發(fā)髻時,池佑微微挑眉。
倒是會選簪子。
他可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池佑悠悠收回眼,繼續(xù)閉眼假寐。
又過了約莫半個鐘頭,虞錚才隨著一眾大臣出來。
小丫頭已然坐不住了,到底才八歲,趁著沈念容下轎的功夫,虞妤抓緊時間舒展全身,起身時對上池佑含笑的眼眸,自覺丟臉,朝那雙眼睛的主人狠狠一瞪眼才下轎。
池佑莫名被瞪,不自在的抬手蹭了蹭鼻尖,隨即跟著虞錚向?qū)m內(nèi)走去。
皇宮的內(nèi)部可謂是氣勢磅礴,上好的白玉鋪就的地磚,檀木雕刻而成的屋檐,璀璨的琉璃瓦頂在陽光下發(fā)出耀眼的光。
入了皇宮才知長安城內(nèi)那些王公貴族吹噓的庭院根本算不上什么,虞妤挺直背脊揚起脖子保持著大家閨秀的架子,悄悄用余光打量著宮殿,她身邊的沈念容發(fā)現(xiàn)異常,抬手搭在虞妤微頭上,以示提醒。
這一摸才發(fā)現(xiàn),來時她頭上帶著的玉海棠簪不知了蹤影,莫非是路途顛簸滑落了?
回去可得好生找找,那支簪子成色極好,還是貴妃娘娘去年宴會上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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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他們走近,主位上身著黃袍那人緩緩抬頭,語調(diào)平和卻充滿威嚴。
“平身,此處沒有他人,虞愛卿不必如此拘謹”。
虞錚答謝后扶著夫人和虞妤緩緩起身,但不正視皇上的眼睛,始終垂著眸。
皇上先是交代了慶功宴的相關(guān)事宜,之后又將虞妤和池佑招呼過去敘舊。
說是敘舊,虞妤尚且還見過幾次皇帝,池佑可謂是從未見過,畢竟誰都知道當年池副將鬧得有多兇,這么多年從未讓池家再和皇室有一絲交集。
若不是皇帝說明了要他將池佑一并帶來,虞錚是萬萬不可能違背池副將生前所堅持之事。
到底是開國老將,當年那些事多少也是有些許耳聞,他看著正將虞妤摟在懷中,怔怔望著池佑的天子。
到底是無法忘懷
皇上在看清池佑臉的瞬間停下了同虞妤說到一半的話,虞妤疑惑的看著摟著她的人,但爹爹說了,皇上的心思猜不得,她不再看,垂眸安靜的等著下半句話。
“你父親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和你姑姑長得很像”。
啊,皇上說話了,不過似乎不是對她說的,虞妤想,畢竟她可沒有姑姑,
池佑順從的垂眸,“回皇上,父親說我沒有姑姑”。
他怎么也沒有姑姑,也對,他從昨天起就是我的哥哥了,我沒有姑姑他當然也沒有姑姑,虞妤自顧自想著,那我以后得對他更好一點,一家人就是要相親相愛!
皇上回過神,不再同池佑說話,只是問著虞妤的功課和生活,倒是其樂融融。
過了會,皇上讓人將他們?nèi)龓У接▓@休息,留下虞錚討論著邊關(guān)戰(zhàn)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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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內(nèi),虞妤站在湖邊對著天鵝發(fā)呆,池佑也不知該去干嘛,索性站在虞妤身邊一同看鵝。
許是眼光太過炙熱,天鵝慢慢游到了湖對岸去。
......
虞妤一直盯著它頭也不回的游去對岸,開始不做反應,直到原本在周圍的天鵝都漸漸離他們遠去
她將視線轉(zhuǎn)向離她兩步遠的池佑身上,疑惑的問道:“哥哥為何要嚇跑天鵝”。
?
池佑又在心里刷新了對虞妤的認知
“你為何不和夫人一起賞花觀樹?”池佑對她的問題不作答,反問著。
虞妤似乎忘性挺大,也或許只是為了將天鵝游走的罪名攤到他頭上,并不糾結(jié)于上一個問題,反而自信的開口。
“這里邊的花、樹、湖,哪一樣不是被人精心修整才得來如今的美麗?這樣的美,不是它們本身的美,不值得我看,就連天鵝的羽毛,也是精心保養(yǎng),實在無趣”。
池佑挑眉戲謔:“覺悟竟是如此之高?”
虞妤不惱,驕傲的揚起脖頸,“我阿姐之前這樣說過庭院的景物,我覺得很有道理”。
他就知道這小丫頭的心境怎可能如此,果然出自他人,不過,她口中所說的阿姐應該是虞清家的大小姐?據(jù)他所知,今年也才十四歲,比自己尚且小一歲,能說出這話,必不是一般人。
“那你阿姐挺厲害”,池佑敷衍著她,緩緩走到亭中坐下。
得到他的夸獎,小丫頭越發(fā)積極的說著自己的阿姐有多厲害,不自覺跟著他走到了亭中,在他耳邊嘰嘰喳喳著。
池佑耐著性子聽了一會,無奈被吵的實在厲害,隨手拿起一塊糕遞給虞妤,“吃糕點”。
虞妤看著他手里的芙蓉酥皺起眉頭,頗為嚴肅的說:“你既然是我的哥哥,那就應該知道我的喜好呀,我不愛吃芙蓉酥?!?p> 池佑放下芙蓉酥,換成另一塊糕點
“我也不喜馬蹄糕”。
又是另一塊
“哥哥!我也不喜蛋黃酥”。
......
池佑感覺虞錚在戰(zhàn)場上排查火藥陷阱都沒自己精準,他看著桌上的兩盤糕點,自己拿了個遍,都沒有虞妤喜歡的。
看著虞妤皺在一塊的臉,池佑懶洋洋道:“你故意的?這世上真有你喜歡吃的糕點?我不信,你說幾個我聽聽”。
本以為這世上是沒有哪塊糕點能讓將軍府大小姐滿意的,沒想到還真被虞妤說出來幾個。
剛巧沈念容觀賞完回來找他們,看他們相處的不錯也放下心來。
回養(yǎng)心殿的路上,碰到兩個太監(jiān)拖著一個宮女走過去,許是沒看見他們?nèi)齻€人,領頭的太監(jiān)還在對求饒的宮女說著:“你也別怪咱,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偏偏簪著貴妃娘娘最不喜的海棠,來世可得長長記性嘍。”
冰冷的話語一下就讓沈念容定在原地。
貴妃娘娘最不喜的竟是海棠?那為何去年宴會上要賞給妤妤那支簪子?
想起虞妤今早簪著那簪子的模樣,她渾身都起了冷汗。
虞妤自然是聽見了這番話的,到底是心思單純,還問著沈念容為何貴妃娘娘今年不喜歡海棠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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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轎子里異常安靜,沈念容和虞錚皆是心思重重,虞妤也累的睡了過去,池佑依舊是倚著窗戶假寐,不知其余三人心情如何,不過他達成了今日的目的,心情倒是不錯。
在宮中呆了太久,待轎子到府時竟也到了用晚膳的時間,將軍府每天的吃食都不錯,考慮到有虞妤這個挑嘴的主子,小廚房做出的東西都是精致美觀卻又不失美味的。
因著虞錚夫婦實在是沒有心情慢慢吃飯,今日用過晚膳就早早讓他們回院了。
看來今天皇上單獨留下虞錚說的話很重要。
池佑先行回到院子,仔仔細細練了一個時辰的劍術(shù),待天全黑后書房亮起光才慢悠悠進去。
他點燃屋內(nèi)另一只蠟燭,再回頭,地上已然恭敬的跪著一個黑衣人。
“我要的東西呢”,池佑不看他,手握筆書寫密信。
“找到了,但還未解開,屬下派人守著在”。
池佑不回話,只是專注著寫手上的字,待收筆后將信給他。
“你們解不開,拿著東西和這封信,去南陽找一位鄉(xiāng)野村醫(yī),照著我寫的找,請他幫忙打開”。
“是”,黑衣人接過,卻沒有起身。
“還有事?”
池佑把玩著手里冰涼的簪子,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
“您下午出宮后,有一批人在跟著您,似乎是在調(diào)查您”。
“讓他們查,必要時可以透露點消息,下去吧”。
想起今天皇帝看清自己的長相時震驚的神情,池佑撫摸海棠紋路的力度重了些,有人跟著,說明他的目的達到了。
他不怕調(diào)查,反而怕不被調(diào)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