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驍沒有解釋之前,季遙還尋思著他說不定是一番好心。
怎么著也是一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出身高貴,家教嚴苛,憐香惜玉什么的。
季遙還覺得付驍體貼她一邊撩著面紗,一邊吃著面不方便,沒成想他竟然是這樣的打算。
堂堂錦音山莊的少莊主,連這種話都好意思說得出口?
季遙一下沒忍住,氣得都笑出了聲。
她起身站在付驍身后,“啪”地一下拍在他的后背,然后彎下身子伏在他耳邊,看似親昵,實則咬牙切齒地道:“少莊主您可真是,精打細算的好手?!?p> 莫迭縮著脖子不敢吭聲,付驍卻依舊繃直著背,面不改色地穩(wěn)穩(wěn)坐著,等著面稍稍涼一些。
見狀,季遙不由又翻了個大白眼,從牙縫里崩出來一句話:“讓他們給我多來點兒蔥花,這種小便宜可得多占點兒。”
說罷,她便翩然離去。
可著心氣兒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順的,季遙登上了小半截樓梯,又回頭瞪了才拿起筷子吃面的付驍一眼,心里罵道:“太可氣了真是,怎么不把你摳死?”
今日她算是成功地對錦音山莊又多了幾分認識——錦音山莊的那些家產,說不定就是一輩兒一輩兒這么摳出來的。
這么想來,這一家子實在是有些可怕。
待季遙在房間里完成了吃喝的大事,三人終于打算出街尋覓禿五的線索。
昨兒個夜里說起的那家姓黃的,在胥城這地界也并不難找,但凡有鬧鬧哄哄罵街吵架的鋪子,十家里有九家都是他們開的。
撒潑耍賴掀人攤子的,還有哭天搶地拳腳相向的,跟冷水潑油鍋里似的,炸了鍋似的熱鬧。
問其緣由,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們鬧了分家。
試想啊。
先前他們老黃家扎根胥城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營生,確實是大,可自從分了家之后,那可不家家都是同行。
人散了,心也自然就散了。
再裹上一層利益的面糊糊,能不膨脹么?遇上生意不好做的日子,為了自己家好過,那可不得出點損招。
好比今兒個你家擠兌我家缺斤少兩,明兒個就能說他們家賣的都是次貨,就這么鬧騰,都快成胥城集市上經典的表演曲目了。
那些人啊,哭得比死了媽還真,罵得比戴了綠還狠,表演入木三分,臺詞忒犀利直白。
即便季遙他們站在在人群的最外圍,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眼前甚至還能根據(jù)他們的描繪出現(xiàn)點兒情境。
季遙跟著轉了四五家鋪子,每一間跟前都是這般混亂,見付驍并沒有進到店內尋問黃家人的意思,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打算。
“你是打算就這么逛下去么?”看到付驍停在路邊,歪著腦袋圍觀一手藝人畫著扇面,季遙終于忍不住問道:“不找人了???”
付驍?shù)难劬蜎]離開那人的筆尖,眼見著他畫完山石,翻了過去換了一面,又開始畫起了花草。
他這般一心二用也能聽出了季遙的不耐煩。
付驍拍了拍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道:“再等等,還不到時候?!?p> 季遙被他的舉動驚著了,猛地縮回了手,本想嚷嚷兩句輕浮不要臉,抬眼正對上付驍終于舍得從扇面上抽回了視線。
他沖著季遙挑了挑眉毛。
雖然付驍沒有言語,季遙也大概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又把手放回原位,老老實實挽著付驍。
“時時刻刻要記著你的身份啊?!备厄敐M意的點頭,側過臉對季遙小聲說道:“這樣演得才像一點,可不是我想占你便宜?!?p> “得得得,知道了,您才不會和我這寡婦搞得不清不楚?!奔具b面無表情地懟了回去,“您是何等身份啊,不至于年紀輕輕腦子就壞掉了。”
付驍?shù)淖旖浅榱顺?,沒繼續(xù)搭茬。
不過既然有了這一出,付驍也就放開了逛,瀟瀟灑灑地帶著季遙進出各家店鋪。
這邊買上一手釧,那邊又嘗點兒鮮果。
瞧著莫迭的手里已經拿不下東西了,吩咐那些鋪子的伙計,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送到客棧去。
付驍算是買上了癮,直接把莫迭和季遙這兩個逛不動的人拋在一邊,專心和老板殺價去了。
他手里捏的錢袋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
此時,季遙大大的眼睛里裝滿了大大的不解。
她想不通,大早上還嫌一碗面拿不出手,怕丟面兒的那位少莊主,怎么一到街上來就突然轉了性子,鉚足了勁兒消費,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他有錢似的。
季遙琢磨了一陣兒,又突然想通了,砸了咂嘴搖頭,尋思著這錦音山莊的少莊主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竟然兩幅面孔,一副對外一副對內,苦心經營。
若是她在江湖上說一句“付驍好面子又摳門”,估計所有人都會指責她造謠。
真是把露富的一面全都給別人看了,摳吧的一面就只有她瞧見過,沒人會信,真真到哪兒都說不通。
正當季遙神游誹謗的時候,就聽頭上撲棱棱的動靜,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就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砸到了她的腦袋。
沉甸甸的,熱乎乎的。
還咕咕作響。
“什么玩意兒?”
季遙被嚇了一跳,不敢做什么大動作,轉了個身正欲詢問,就見莫迭支棱著一只胳膊,面露尷尬。
“干嘛呢你這是?”季遙抱著腦袋,手卻也不敢向頭頂挪動。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頭上的,可能是個活物——牙尖嘴利的,甚至剛剛還劃拉了兩下她的頭皮。
季遙不知頭頂著是耗子還是只幺雞,慌得不行,聲音都有些發(fā)抖,:“快點把它拿下來??!”
莫迭被她這么一喊,這才回神,下意識就是一揮手,對那個玩意兒呵斥道:“快點兒下去你這個蠢貨落偏了重來!”
撲棱棱地聲音再起,然后遠去,季遙的頭終于變輕了。
她摸了摸額頭的薄汗,正欲開口,又聽見翅膀揮動的聲音,下意識抱著頭蹲了下去。
好在這次莫迭提前伸出了手,鴿子也算整齊,沒有誤差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