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不見”的她（1）

　　“小芷，這邊！快點！”

　　次日下午，喬蕎一臉焦急地等在教學樓前四處張望，遠遠就瞧見喬蕎沖自己招手催促，荀芷也不為所動，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來了，來了，我都提早二十分鐘來了?！避鬈坪眯Φ厣舷麓蛄苛碎|蜜一番，斷定她今天是用心化妝了，“原來是吳老頭上這門新聞心理學課的時候，可不見你這樣積極啊?！?p>　　喬蕎也不遮掩，邊說還邊伸手又擺弄了一下發(fā)圈的角度：“現(xiàn)在二十分鐘哪兒夠啊？！自從吳老頭退休，換了夜洮霧，每周的這堂課就成了全校熱門——其他專業(yè)來蹭課看美男的女生比我們這些本專業(yè)的人來得還多還早！”

　　“這看臉的世界啊！”荀芷嘖了一聲。

　　“說的你不看臉似的！”顏狗喬蕎拽過她就上樓。

　　客觀公正地來講，荀芷雖不至于因為顏值而對異性產(chǎn)生了什么一見傾心，怦然心動的好感，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不僅有點顏控，還有些聲控呢。

　　不過，僅止于欣賞層面，非常純潔的那種。

　　“……這不每次都在大教室的最后排，壓根也看不清臉嘛。”

　　“呵，我嚴重懷疑今天咱們連坐在臺階上的資格都沒有了……”

　　荀芷忍不住的嘀咕只換來喬治一聲冷笑，然后一語成讖。

　　三分鐘后，兩人站在了階梯大教室的后門邊上，腳邊的臺階上還坐了兩個。往前看就是被擠得水泄不通的教室過道，黑壓壓一片腦袋，好在發(fā)色與發(fā)型各式各樣。

　　“同學，不好意思，再往里挨一挨唄，騰個地方?！辈戎徛曧懫鹎白詈笠环昼姡鬈坪蛦淌w身邊最后一點點的空隙都被填滿了。

　　這課沒法聽了……荀芷低調(diào)地翻了個白眼，突然有些懷念起吳老頭了。老頭是喜歡訓話，但起碼她還能舒舒服服地坐著聽訓??！

　　“來了來了！”

　　“夜教授笑得好溫柔，不枉我提早一小時來占的前排！”

　　在前排女生的議論聲中，年輕挺拔的教授走上了講臺，純白色的襯衣袖子挽得一絲不茍，外搭著件格紋西裝馬甲，站定后微微扶了一下復(fù)古風的金框眼鏡，鏡鏈在夕照下反射出略顯炫目的亮色。

　　“同學們還是這么熱情?！辈坏貌徽f，夜洮霧很有幾分民國教授那種高俊儒雅的風度，目光徐徐環(huán)視一圈后，才嗓音里帶笑地進行了開場白，“如果大家能因此對新聞心理學這門課產(chǎn)生‘愛屋及烏’之情，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荀芷覺得這想法挺好，但不太現(xiàn)實，就連她身邊的喬蕎拿起手機一通拍，也是打著拍課件回去復(fù)習之名，實際上難免要把講課人也一起拍進去。且后者才是重點需要對焦的。

　　“哎，還是有點兒模模糊糊的……”喬蕎拍了一陣，放下手機邊劃動屏幕邊略顯惋惜地嘟囔了句，隨即又精神一振，胳膊肘朝旁邊一捅荀芷，“不過我這張角度拍得不錯，側(cè)顏殺！模糊也是好看的！”

　　有那么帥嗎？荀芷好奇地湊過去，然后良久無語。

　　“怎么樣？是不是感覺心臟被擊中了？”喬蕎挑眉。

　　“你這粉絲濾鏡也開太深了吧，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啊！”荀芷耿直道，“還是先買個像素更高點兒的手機再說吧?！?p>　　“校園論壇上有近距離偷拍的照片啦，我就是根據(jù)那個自己腦補了一下！我找給你看看——”喬蕎不以為意又開始低頭翻找照片。

　　荀芷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瞟著手機屏幕上被迅速劃動的照片：“拍照開沒開美顏功能也差很多啊?！?p>　　這一回喬蕎的反駁倒十分有理有據(jù)：“真人肯定不比照片差！要是名不副實，前排的回去一傳，今天還能有這么多人來？”

　　“那倒也是?！?p>　　“找到了！喏——”

　　荀芷贊同的話音剛落，喬蕎就被手機屏幕懟到了面前。

　　依舊是幾秒鐘的沉默過后，荀芷死死盯住那張照片道：“這皮膚也太好了吧？完全看不到毛孔！如果這照片沒開磨皮，那我要酸了！”

　　喬蕎噗一聲笑出來：“你嫉妒個男人算怎么回事？誰讓你熬最晚的夜又不敷最貴的面膜——”

　　“等會兒下課，我們?nèi)ソ嚯x看看真人。我就不信了！”要是真的，荀芷也是真的打算討教一下護膚心得的。

　　“……我都試過好多次了，永遠被擠在外三層。”喬蕎聳肩。

　　荀芷挑眉，拿出黑道，哦不，黑段大佬的氣勢，活動了一下手腕，刻意把聲音壓得低沉，尤其是后邊那句英文：“你以為你這次是和誰一起？I will carry you！”

　　“那就靠你了！”蕎麥一拍她肩膀，又想起什么似的，笑得一臉八卦，“所以，拋開皮膚不談，這種斯文儒雅的到底是不是你的菜??？還是說，你看上昨晚托我查的那個小學弟了？

　　“沒有的事！我是打算拉人入伙做直播干正事！”荀芷覺得為了學弟的清譽也得解釋清楚！

　　“真不考慮來一段唯美青澀的校園初戀？我覺得你精力過剩?！?p>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異性的最高好感僅止于對顏值與聲線的欣賞。談戀愛什么的，嘖，婆婆媽媽，磨磨嘰嘰的，想想就麻煩，讓人暴躁——”

　　喬蕎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就打架的時候最痛快，一點兒不磨嘰！”

　　“咱能不用‘打架’這么粗暴又沒有內(nèi)涵的詞嗎？專業(yè)一點，搏擊？”

　　“好，好！是我不夠?qū)I(yè)！不和你說了，我要專心聽課了！”

　　然后荀芷就看著喬蕎用一副專心看臉的表情開始專心聽課了。

　　“新聞受眾逆反心理的產(chǎn)生來自傳播者和受眾兩方面的原因……”

　　時間隨著日頭偏移緩緩流逝，荀芷站在門邊完全找不到上課的狀態(tài)，一小時的課程變得格外漫長，夜洮霧的授課聲也漸漸變得模糊。

　　她隨意地扭頭往門外看去，對面教學樓頂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吸引了荀芷的注意力。一點輕微的近視讓荀芷微微瞇起眼，花了點工夫才看清天臺上的好像是個女學生。

　　下午日頭有些毒，就曬在天臺外側(cè)的護欄上，這會子去天臺不管是發(fā)呆還是散心，體感可都不太友好，也是夠奇怪的……

　　于是荀芷沒有立刻移開視線，而是又奇怪地盯著看了半分鐘后，忽地臉色一變。

　　不對！這人是在往護欄外跨啊——

　　“糟了！”

　　“??？！說什么糟——”

　　站在她身邊的喬蕎原本正全情投入地“聽課”，被荀芷這不大不小的一聲，嚇了一跳。但她話還來不及問完，荀芷已經(jīng)把背包一卸，丟給了她，頭也不回地發(fā)足狂奔向兩座樓間的互通走廊。

　　“喂，你去哪兒??？！”

　　“去救人——你快報警！”

　　“不是，我報什么——”喬蕎追出去時還是一頭霧水，下一秒她指著對面樓頂?shù)哪且簧ぷ泳腕@動了幾乎整個教室的全部學生，“媽呀！對面有人要跳樓??！

　　“跳樓？！怎么回事？！”

　　“快過去看看——”

　　“誰認識人的？或者找認識的，趕緊勸下來！”

　　課堂理所當然的無法再進行下去，學生們紛紛涌出教室?guī)兔Υ螂娫挼拇螂娫?，跑去找人的找人，還有要去體育館拉墊子來的。更多的人也沒什么可做的，只是就近仰頭圍觀，把議論聲都壓在喉嚨里。

　　而另一邊，穿過走廊的荀芷正兩三個臺階并著飛奔上樓，一刻都不敢停。

　　那個女生身材瘦小，荀芷很清楚自己身體力量的爆發(fā)水準，應(yīng)該可以趁對方?jīng)]防備時，把人從護欄上拉下來！只希望對方可千萬別急著跳下去！

　　然而當荀芷跑上天臺時，女生已經(jīng)整個人都面朝外站在了狹窄的護欄外沿。唯一讓她保持平衡的，只有朝后反抓著欄桿的雙手。

　　對方整個人都在護欄外，等于多了一層阻礙，不好使力。荀芷微微喘著氣皺眉，知道這種情況下單憑自己一個人是很難越過護欄拽回一個成年人的——

　　“為什么？不要看著我啊……都走開??！聽到?jīng)]有？！我讓你們都走開！”女生抓著欄桿的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身體則是不斷前探著往下看，起先荀芷隔著十幾步遠，還聽不起她在嘴唇張合著在說什么，到后來女生越說情緒越激動，從低聲自語變成了歇斯底里地朝地面叫喊，“別看我！我不要你們看到我，不要——”

　　看著女生渾身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顯然是即將崩潰，荀芷擔心是等不到急救和消防趕來，這人就得一躍解千愁，有些后悔剛剛沒叫上個反應(yīng)夠快的人一起上來相互配合，或許還能試試……

　　還好對方現(xiàn)在的注意力都被下面圍觀的人吸引住了，荀芷悄悄挪著步，打算先靠近她一些。

　　但就在只差三四步的距離時，女生突然扭頭看到了荀芷：“別過來！”

　　荀芷腳步一頓，只好攤開手賠笑：“好，我不過去……咱們就這樣聊聊？”

　　“不要你多管閑事！和你聊有什么用？！現(xiàn)在才來又有什么用？！”

　　這六親不認，無理取鬧的語氣啊……果然人在這種時候都是失去理智的。荀芷覺得自己這腹誹來得不是時候，但對方已經(jīng)情緒緊繃了，自己不能也顯得如臨大敵，還是得發(fā)揮自己話嘮十級的功力盡量扯掰，拖延時間，緩和氛圍……

　　“這……我是沒什么用啦……但你說你這都要跳了，跳之前不把想吐的槽吐了得多難受??？你就把我當垃圾桶盡情吐槽，或者把我當成你最恨的人使勁罵！”荀芷盡量用最平常的語氣和她溝通。

　　女生卻是看穿般地凄涼一笑：“我知道你想拖延時間。但我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你的做法沒有用，因為我只想解脫——”

　　“不。想拖延時間的，不止是她。你也一樣?！?p>　　被懟得啞口無言的荀芷懵然一驚，循聲回頭，只見夜洮霧不知何時也追了上來，正姿態(tài)從容地朝這邊走近。西斜的陽光把他的身影拉得清冷，一如他的面色。

　　荀芷眼睜睜目視著他走到自己身側(cè)時站定，語調(diào)是不合時宜的平靜。

　　“或者說，你并沒有你自己以為的那么決絕的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