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能為力

　　傍晚，冷宮中，林徵和江寧隔著冷宮大門相對而立。

　　自從穆景昭向外叮囑了要對江寧嚴加保護之后，冷宮宮墻之外，日常都守著以林徵為守的禁衛(wèi)軍。

　　林徵立在門外，身邊駐守的禁軍皆是被江寧鏗鏘有力的聲音引得側門。

　　兩人微微的側身引起了林徵的注意，他壓低聲音，湊到江寧耳邊低聲開口。

　　“娘娘，此事不宜聲張。”

　　江寧一怔，隨即心領神會的領著林徵進入院內。

　　兩人在一片菜地邊站定，這是江寧前段時間剛種的包菜，包菜里層的葉片微微卷曲，在中心形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小包包，再過幾日就能完全成熟。

　　林徵望著自己腳邊鮮嫩欲滴的包菜，目光緩緩包菜地移開，投向冷宮的各個角落。

　　他臉上臉上露出了幾分絲毫不加掩飾的敬佩和贊揚。

　　最終，他的目光緩緩的落在了江寧臉上，“娘娘，臣今日來，是向您道歉的?！?p>　　江寧并沒有在乎林徵把自己的質問丟在一旁的事情。

　　很快，她的表情恢復如常，臉上的笑容淡漠而疏離。

　　“統(tǒng)領大人，所說的，是前日夜里對本宮兵刃相向一事？”

　　林徵不置可否，他重新把手上的金錠子遞到江寧面前。

　　“臣以上犯下，是大罪，還請娘娘寬恕臣。”

　　她倒也沒有固執(zhí)，只是把林徵手上的金錠子接過，揣進懷里。

　　江寧向來能屈能伸，不論在什么時候，總是不會跟銀子過不去。

　　“本宮理解，統(tǒng)領大人是皇上的人，為皇上辦事，保護皇上是統(tǒng)領大人的責任，您提防本宮，也在情理之中。”

　　這么一句話，非但沒有讓林徵釋然，反倒是讓他從其中品出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他張了張嘴，有些艱難的突出四個字，“當年之事?！边@句話像是耗盡了林徵所有的力氣一般的，他停頓許久，“跟皇上無關。”

　　江寧垂眸一笑，她目光所在方向的，一只翠綠的青蟲正努力掙扎著順著中心那拳頭大笑的嫩葉往上爬。

　　她用力朝著葉片踢了一腳，整顆包菜猛地一晃，青蟲隨即滾落，跌落一滴水珠里。

　　“你說這青蟲，若是溺死在水珠那是誰的過錯呢？”

　　林徵一怔，他垂眸看著那青蟲在水滴里掙扎了一番，又重新固執(zhí)的起身，朝著包菜頂部爬去。

　　“是本宮的錯嗎？但本宮也不知它會溺水而死，本宮只是一個幫兇。”

　　那小青蟲慢慢爬到了包菜頂端，支起前身，面向江寧，似在斥責她的所作所為。

　　“但，就算那不是本宮所做，本宮也依舊脫不了責任。”

　　她仰頭，望向林徵，目光清澈而堅毅，“因為，這一切，都是本宮踢下的那一腳開始的，難道不是嗎？”

　　林徵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深意，抿了抿唇，也沒有辯駁。

　　“臣從未想過讓娘娘寬容大度，就此原諒這過往的一切痛苦?！绷轴缤前隧敹藦堁牢枳Φ南x子，暗自嘆息。

　　好似是那么愚蠢又無力，但是它還是，竭盡全力的爬到了最接近仇人的位置，讓她看到了自己報仇的決心。

　　“只是前幾日那下毒一事實在是蹊蹺，我擔心娘娘會因此背了黑鍋。這宮中之事，原本娘娘您所看到的，要復雜得多?！?p>　　她啞然失笑。

　　“所以你費盡周折的盯著本宮拿老鼠藥，又看著本宮親手將它加進皇上的雞湯里，最后自己喝下去。這一切，只是因為你想要保護本宮的安危？”

　　“是臣失職?！绷轴缏曇艉艿汀?p>　　江寧已經沒有了耐心繼續(xù)跟林徵溝通下去，她轉身就要進入屋里，“你們這些大人物?？偸悄敲锤吒咴谏?，明明手上沾滿了鮮血，卻又偏要裝出一副道貌岸然，都是為了對方著想的樣子?！?p>　　林徵兩步上前，擋在江寧面前，情緒頗為激動的模樣。

　　“臣并未說臣和皇上全無責任，若臣早到一步，或許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若皇上不下達那樣的決策，或許一切也不會發(fā)生?！?p>　　“我們身負罪過，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為您的遭遇負責，但是娘娘，您不覺得，更應該為此付出代價的，是那些手拿屠刀之人嗎？”

　　江寧被他突如其來激動的情緒驚得一怔。

　　她雖也并沒有想要把一切責任全都推卸到林徵身上的意思，但心中卻總是懷疑，他會不會就是屠殺自己全家滿門的罪魁禍首。

　　在今日之前，林徵在她心中，只是一個淺淡的，模糊的影子。

　　他是開啟一個記憶的開關，他是自己仇恨里一個不可忽視的一部分。

　　但如今，他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站在江寧面前，展現(xiàn)出了他被誤解的悲傷和無奈。

　　她開始動搖自己內心堅定不移的認知，試著把林徵從那場仇恨中剝離出來。

　　江寧有一瞬的迷茫。

　　她沒有見證過自己全家滿門被屠的慘烈景象，她趕到現(xiàn)場之時只剩下了手拿白刃沾滿鮮血的林徵，他帶著她逃跑。

　　她無法去分辨這一切究竟是行俠仗義拔刀相助，還是劊子手的片刻心軟良心發(fā)現(xiàn)。

　　但是，她卻只是靠著這一點點不確定，把那些刻骨的仇恨都具體化在了林徵一個人身上。

　　她就是憑著這點刻骨的仇恨，支撐著自己一次次于無數(shù)次危難險境。

　　她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你不能死，你必須活下去，才能給親人父母報仇雪恨。

　　然后她就真的一次次頑強的活下來了。

　　“你有沒有一點…”她斟酌了半天，才勉強吐出幾個字來，“線索?！?p>　　林徵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幾分愧疚，“臣不知?！彼曇艉鋈蛔兊糜行┘鼻衅饋恚俺籍敵踮s到時悲劇已經發(fā)生，來不及阻止。后續(xù)調查，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是您家對家的蓄意報復。也只能草草收了案?！?p>　　江寧沉沉吐出一口氣，“那本宮先，自己調查吧?！?p>　　林徵有一絲愕然，“娘娘您，不怪臣了？”

　　她微微一笑，“怪，當然怪。你昨夜用刀對著本宮脖子，可讓本宮好受了些驚嚇?！?p>　　“臣希望自己可以彌補自己的過錯?！绷轴缰刂氐拇瓜骂^。

　　她笑容燦爛，“去把那邊大糞挑了，晚點我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