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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開茶鋪

第十一章 去疑

我在汴京開茶鋪 思歸北鴻 3553 2023-02-06 09:30:00

  東京城陷入了一片沉沉的死寂。大宋皇帝突然崩逝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城,在不久的將來也會傳遍宋境的每個角落。遼國、西夏、高麗、倭國、安南也都會知悉,并派使者前來吊唁。

  也因此,東京城內(nèi)百業(yè)俱寂。勾欄瓦子空空蕩蕩,茶樓酒蕭蕭岧岧。

  樊樓上下只有寥寥幾桌食客在默默地品咂著宋五嫂的魚羹。他們的身旁早已沒了唱曲兒的青樓歌女;而茗樓依舊閉門謝客。莫家大姑娘雖然起死回生,但正好趕上“國喪”不敢慶賀。茗樓大門前的兩尊石狻猊依舊怒目咆哮,炮仗紙屑也早都被仆人清掃了。

  莫云瀟呆坐在榻上,兩眼直愣愣地望著臥室中的陳列。

  她舉目四望,只見正對著床的是一架紅木妝臺,一面清晰明亮的銅鏡鑲嵌在了上面發(fā)出熠熠光彩。

  銅鏡之下,是三個頗為精致的小抽屜,上繡著彩云圖樣。抽屜兩側(cè),是兩排小木欄成懷抱之勢將妝臺收攏。這小木欄纖細短小,若仔細觀瞧,還能觀察到上面雕刻著龍鳳呈祥、百鳥朝鳳等圖樣。

  在如此細小的木欄上做如此精細地雕刻,也不知是怎樣心靈手巧的工匠可以完成。

  妝臺的右側(cè)斜上方是一扇懸窗,此時正是朔風料峭的季節(jié),懸窗便緊緊閉著。床的另一邊是一個檀木的掛衣架。莫云瀟放眼觀瞧,這掛衣架高約兩米,上面的銅鉤可掛衣物,腰處則鑲有一個圓形銅圈,上面放著一個梳洗用的臉盆。

  在這臉盆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銅制火爐。這火爐四四方方,上有通氣孔,可將暖氣從孔中輸出,底座也有可拉伸的托盤,以便更換炭料。

  莫云瀟將這房中打量了一圈不覺苦笑,心里想道:“唉,莫云瀟呀莫云瀟,沒想到你落了個水,穿了個越,居然還叫莫云瀟。只是,此莫云瀟非彼莫云瀟。我可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女畫家呀,下個月要辦我的首個個人畫展的。而這個莫云瀟卻是個怎樣的人呢?什么叫‘寧碰開封府,不碰莫云瀟’?又為什么會有人叫她‘女閻羅’?”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莫云瀟舉目一望,環(huán)兒正面容凄楚地向自己緩緩走來。

  她眼窩深陷,眼中含淚,鼻翼也微微泛紅,牙齒也輕輕咬著鮮紅的嘴唇。

  莫云瀟見她向自己走來也有些緊張,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雙目炯炯地望著她。

  “大……大姑娘!”環(huán)兒哽咽地叫了一聲,隨即撲倒在莫云瀟的床頭,嗚嗚大哭了起來。莫云瀟猛然一驚,身子也不由得一顫。

  環(huán)兒哭著說:“大姑娘!你終于活過來了!終于活過來了!老天有眼呀!”

  “我……呵呵,是呀,我活過來了?!蹦茷t苦笑一聲,便也輕輕撫了撫環(huán)兒的云鬢,然后攙住她的胳膊將她扶了起來,拍拍床邊說:“坐吧。”

  環(huán)兒一愣,連連搖手說:“不可不可。小的可不敢和姑娘同坐?!?p>  “哎呀,沒關(guān)系的。”莫云瀟一把將她拉過來。她“哎呦”一聲,身子失重,只得坐在了床邊。

  莫云瀟顧盼左右,才小聲說道:“你叫環(huán)兒是吧?是我的貼身丫鬟?”

  環(huán)兒露出了狐疑之色,嘟囔道:“丫鬟?”

  莫云瀟眼珠一轉(zhuǎn),隨即改口道:“就是婢女,侍女,女使?”

  環(huán)兒這才點頭,道:“是呀。環(huán)兒是姑娘你親自從人牙子那買回來的?!?p>  她說完之后便側(cè)著頭細細打量著莫云瀟,問:“大姑娘,前日你說已知道推你入湖的人是誰。不知道你是拿話誆二奶奶的,還是確知其人呢?”

  “唉,我怎么會……”莫云瀟話說到一半?yún)s猛然警覺,嘀咕著:“這家人上上下下都不知道是什么來路。聽她們昨天的說話,好像只有這個環(huán)兒陪著莫云瀟去游湖。那她也有可能是殺人兇手了?”

  想到這里,她渾身肌肉緊繃,瞇著眼睛,冷冷地說:“環(huán)兒!你不要裝傻了,推我入湖的人,旁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環(huán)兒杏眼一瞪,驚道:“大姑娘,您這話小的怎么聽不明白?”

  莫云瀟將身子前傾,逼視著環(huán)兒說:“當時去游湖的只有你和我,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有不在場的證據(jù)。眼下最有嫌疑的便是你了!”

  “啊!大姑娘!”環(huán)兒立即翻身跪地,哭著辯解道:“大姑娘是環(huán)兒的救命恩人,是一輩子都報答不完的金身菩薩。大姑娘落水昏迷,環(huán)兒也沒想著活,這才拼命地指摘二姑娘和二奶奶。環(huán)兒固然是莽撞,但護主之心可昭日月!還望大姑娘明鑒呀!”

  “哼!你還狡辯!”莫云瀟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床邊上,發(fā)出“嘭”地一聲悶響,震得她手掌劇痛,忍不住連連甩手。

  而環(huán)兒只得匍匐在地,頭也不敢抬,沒看到她如此狼狽且滑稽的一幕。

  “大姑娘!”環(huán)兒哭得更是傷心難過。她一抹眼淚,揚起頭來望著莫云瀟,說:“在這冷如冰窖的莫宅里頭,在這無情的人世堆里,環(huán)兒只以姑娘為管鮑??扇缃?,姑娘也對環(huán)兒生了疑竇。試問普天之下,哪還有環(huán)兒的容身之地?哪還能存環(huán)兒的清白之軀?”

  話說到這兒,她已是淚眼婆娑。淚水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她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說:“大姑娘,環(huán)兒唯有一死明志,方可報答姑娘的知遇之恩!”

  她說著便要甩頭撞向右手邊炭爐的一個角。這炭爐金屬材質(zhì),邊角也是凌厲尖銳。她這樣撞上去必死無疑。

  莫云瀟也是大吃一驚,叫道:“不要!”接著身子一躍而起,緊緊地扯住了環(huán)兒的衣領(lǐng)。但環(huán)兒是報了必死的決心的,只聽“嗞啦”一聲,衣裳破碎,環(huán)兒也因失了準頭而撞在了自己身后的紅木妝臺上。

  “咚”的一聲悶響,妝臺上的銅鏡只顫了一顫,而環(huán)兒卻跌坐在了地上,吃驚地望著莫云瀟。

  莫云瀟也因為撲得太猛同樣失了重心。她“??!”地一聲驚叫,便從床上跌倒下來,翻了兩翻,滾到了環(huán)兒腳邊。

  “哎呦!這可摔死我了。”莫云瀟扶著自己的腰緩緩站起身來,不停地揉搓著。

  環(huán)兒望著她,忽然也奮起身子,緊緊將莫云瀟的兩腿抱住。莫云瀟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又被她拽到。

  “姑娘!姑娘!環(huán)兒絕無害姑娘的意思,請姑娘明鑒呀!”她一邊哭一邊說著。

  “好了好了。”莫云瀟將她扶了起來,親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說:“我知道不是你。我之所以要這么說是因為……”她故意一頓,望了望門口和懸窗的方向,接著說:“是因為隔墻有耳?!?p>  “哦?”環(huán)兒也本能地側(cè)目去瞧,但她還未轉(zhuǎn)頭,莫云瀟就又將她的臉扶了回來,耳語道:“陪我把這戲演下去?!?p>  環(huán)兒如夢方醒,連連點頭,說:“好,姑娘怎么說,環(huán)兒就怎么做?!?p>  莫云瀟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又踱步回到床邊穿好鞋子,重新坐了下來,看上去宛似是審案子的官員。

  她含笑道:“你剛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怎么救了你呀!”

  環(huán)兒拉扯了一下已破碎的衣衫,悲悲戚戚地解釋:“七年前,官家……哦不,如今該叫先皇帝了。先皇帝親政伊始便改弦易轍,恢復了王相公的新法,朝中的蘇家兄弟和一干舊黨或流或貶,星散各地。家父曾在蘭臺做刀筆吏,只因照顧過下獄的蘇東坡,此時也是秋后算賬,便也落了個抄家刺配的下場。咱們城外的楚員外垂涎環(huán)兒已久,得此機會便疏通門路要將環(huán)兒買去。恰在這時,是姑娘花了三倍的銀子將環(huán)兒買下,才保住了環(huán)兒如今的清白之軀。所以大姑娘,您對小的這不是救命之恩是什么?”

  她說到最后終于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苦楚,雙手捂臉“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莫云瀟沉吟了一句:“王安石變法影響深遠吶?!?p>  然后她又揚起頭來,問環(huán)兒:“你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遭此劇變淪落為婢。這么多年來你就不恨嗎?”

  環(huán)兒一抹眼淚,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我恨!我恨官家!恨大宋的朝廷。也恨楚員外和王相公!但……”她長嘆一聲,搖頭苦笑:“我終究是一個弱女子,自己能活下來已是莫大的幸運,救不了家嚴家慈,也救不了成宇。”

  莫云瀟眼睛一亮,問道:“成宇?”

  環(huán)兒無奈地笑了:“成宇,環(huán)兒的表兄。我們兩家是通家之好,早已定下婚約。只是他們家也受我家的波及,全家刺配福建路,永世不得回籍?!?p>  莫云瀟愣了一愣,喃喃道:“可也真夠狠的?!?p>  環(huán)兒雙手向兩側(cè)抹去眼淚,苦笑連連:“是呀,真夠狠的。家父小小職廝,受此波及至多也是刺配。而二奶奶她們家就難過了。她的父親曾受王相公的提攜,當上了兩浙轉(zhuǎn)運使??珊髞砩褡诒朗?,先皇帝沖齡即位不能理國,于是高太后垂簾。那高太后卻是心向舊黨的,將司馬相公召回朝廷不說,還將新黨的許多人一并罷了。這其中就有二奶奶的父兄?!?p>  “?。 蹦茷t大吃一驚,左右望了望,然后壓低聲音問:“那她也是被人牙子賣到莫家來的嗎?”

  環(huán)兒一聲冷哼,搖頭說道:“高太后還算寬仁,只是將她父兄罷官,并未流放。是二奶奶厭棄了老病的父親和自暴自棄的哥哥,早想著攀高枝。恰逢咱家大郎去西川采摘茶葉與她遇見。她巧意逢迎,博得大郎歡心,才買她回來做了堂下之妾?!?p>  莫云瀟點了點頭,喃喃道:“看她一副媚相,猜也猜得到了。”

  “只是報應(yīng)好還?!杯h(huán)兒輕蔑地一笑,說:“偏偏是二奶奶的貼身女使李仙娥也學著她的樣兒,在大郎面前賣弄了幾許風情,也就給收房去做了三奶奶。這件事的原委細節(jié),外人不曾得知,就連與咱家交好的宋家姐弟也不甚了了。但莫宅上下,沒一個人不知道的。只是……”

  環(huán)兒頓了頓,嘆道:“好人卻不長命。大姑娘的母親,莫家的當家主母卻因難產(chǎn)而殞了命?!?p>  莫云瀟輕咬嘴唇,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原來是這樣。她們姓蔣還是姓汪,我心里可有底了。”

  環(huán)兒見她訥訥地出神,便上前一步,低聲問:“大姑娘,外面的人還在嗎?”

  “?。颗?!”莫云瀟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說:“應(yīng)該都走了,但咱們以后還要常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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