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瀟的心無疑是熾熱的、激動(dòng)的,但她卻無法判斷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歡喜的還是憂慮的。如此倉促的墜入一段感情,讓她始料不及。愛情中的甜蜜和許身于人的患得患失幾乎同時(shí)涌上心頭,讓她氣喘吁吁,方寸大亂。
她只能快步走著,越走步子越急,竟沒發(fā)現(xiàn)珊瑚就站在屋子門口。珊瑚面無表情的站著,目光呆滯的望向遠(yuǎn)方,同樣也沒注意到莫云瀟。二人就這樣在暗夜中撞了個(gè)滿懷。
“哎呦!”她們同時(shí)叫出聲來,再定睛看時(shí),才看清對方是誰。
“姑娘?你……”珊瑚有些不知所措,連連行禮賠罪:“小的沖撞了姑娘,罪該萬死。”
莫云瀟扶住了她,說:“明明是我沖撞了你,該我向你賠罪才是?!?p> “小的不敢。”珊瑚低著頭,聲音哽咽,一副怯懦的樣子。
莫云瀟微微皺了皺眉,第六感告訴她珊瑚一定有事瞞著自己。于是她拉過珊瑚的手,帶著她進(jìn)了屋子里來。屋中燈火明亮,倒省得讓人再點(diǎn)燈。
“我不在時(shí),又何必點(diǎn)燈?!蹦茷t笑著對她說:“省些燈油不好嗎?!?p> 珊瑚說:“姑娘不在,小的們更是不敢怠慢,點(diǎn)著燈才好叫姑娘安心?!?p> 莫云瀟一笑,坐了下來,說:“你倒是心細(xì)。”
珊瑚勉強(qiáng)的一笑,說:“做奴婢的該是如此?!?p> 莫云瀟始終握著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冰涼而且還在微微的顫抖。于是莫云瀟含笑又說:“珊瑚,你是個(gè)好姑娘。今日你對我照顧周到,日后我也必回報(bào)你。如果有人欺負(fù)你,你可要告訴我,我一定替你撐腰,替你主持公道?!?p> 她本以為,自己的這番推心置腹的言語會(huì)讓對方感動(dòng)到熱淚盈眶,可沒想到珊瑚竟是嚇了一跳,連忙將手從莫云瀟的手里抽了回來,后退了好幾步,然后一臉驚恐的望著她。
莫云瀟也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珊瑚會(huì)是這種反應(yīng)。她更不知道珊瑚為什么會(huì)有如此反常的舉止?!吧汉髟谕醺惺质軐?,到底誰有膽子敢欺負(fù)她。”莫云瀟這樣想著。
不過,就算莫云瀟很想一探究竟,但也看得出,珊瑚的心里上了一把鎖,而自己還暫時(shí)沒有找到打開這把鎖的鑰匙。
“以后若是有人欺負(fù)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huì)替你出氣的?!蹦茷t頓了一頓,又說:“夜深了,你快去睡吧?!?p> “小的先伺候姑娘睡。”珊瑚匆忙說了一句,然后出去拎了一壺?zé)崴^來。她伺候莫云瀟洗漱完畢,為她整理好了床鋪,看她躺下才告退。
莫云瀟并沒有攔阻她,是因?yàn)樗浪藕蜃约赫巧汉髋沤鈮毫Φ姆椒?。可?dāng)她躺在床上時(shí),心里也同樣是五味雜陳的。她牽掛的人太多了,自己不在家,店里的生意怎么樣?云湘和云溪有沒有吵架?成宇到底值不值得環(huán)兒依靠?還有珊瑚,她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對自己充滿了戒備心?
所有的這些在她腦海中縈繞,不知不覺間就沉入了夢鄉(xiāng)。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耳邊就傳來婢女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姑娘!姑娘!該起了,姑娘……”
莫云瀟掙扎著從睡夢中醒過來,揉了揉自己朦朧的眼,才漸漸看清了眼前的人。侍女們都圍在她的周圍,有的手捧毛巾、有的拿著漱口水和牙刷、有的手捧衣裳。她們都帶著輕松的笑容,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莫云瀟有些奇怪,不敏白她們今天為何如此鄭重其事,難道有什么大型的慶典要參加?
珊瑚忽然迎了上來,對她說:“姑娘,今兒官家要來赴大王的家宴。大王的意思,是要讓姑娘作陪呢。”
“哦?”莫云瀟猛然想起,昨晚趙似的確說過要在今天請趙佶來做客,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他們之間的恩怨。沒想到他的動(dòng)作竟然如此之快,更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還要作陪?
在這樣的場合,以那樣的身份去與趙佶見面,只怕場面會(huì)無比尷尬。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就在莫云瀟一個(gè)愣神的功夫,珊瑚又催促了起來:“姑娘你發(fā)什么呆呀,還不起來梳妝打扮。今兒王爺可全仗著您撐面子呢?!?p> “我?我能撐什么面子。”莫云瀟有些心虛的一笑。
珊瑚笑道:“滿東京誰不知道,咱們大王討了您這么一位大美人做王妃。您要去見了官家,自然是大家都有面子了?!?p> “?。俊蹦茷t吃的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滿東京的人都知道大王要娶我?”
“是呀?!鄙汉饔行┎焕斫猓绱撕眠\(yùn)當(dāng)頭,姑娘好像不是很高興?
“人們可都傳開了,說簡王不娶名門之女,可見心胸度量非等閑之人。”有侍女插嘴說:“女子們也都在議論,說玲瓏姑娘真是好福氣,雖出身貧賤,卻攀上了高枝。她們吶,忌恨之心可是昭然若揭了?!?p> 莫云瀟咬著嘴唇,重重的一拳打在了床上,心里暗想:“簡王呀簡王,你的嘴怎么那么快呀!就不能低調(diào)一點(diǎn)嗎?這可怎么辦?”
“姑娘,先不說這些了,你快起來梳洗吧?!庇谑窃诒娛膛拇?fù)硐拢茷t很不情愿的下了床。眾人雖是七手八腳的再為她梳洗,但也井然有序。
有人用擰好的熱毛巾為她擦臉,有人幫她刷牙,同時(shí)還有人給她穿衣裳、盤頭發(fā)、涂脂粉,宛如大姑娘出嫁一般。
珊瑚拿來一面銅鏡來給她照。“姑娘你照照,今兒可真是美死了人。”她不無興奮的說著。
鏡中的莫云瀟果然是風(fēng)姿卓然。她們給她化的是北宋最為流行的黛眉妝。兩道柳眉彎彎,眉心一點(diǎn)紅,眼睛四周點(diǎn)著淡淡的金粉,臉頰上涂著淺淺的一層脂粉,腮紅也是淡的,幾乎看不出來。
再看頭飾,雖然別著一支名貴的玉釵,不過最耀眼的卻是一朵淡紫色的杜鵑花。那是一朵鮮活的花,花瓣上還帶著幾點(diǎn)露珠。
饒是莫云瀟這樣的平時(shí)不講究打扮的人,看到鏡中的自己也不免心生歡喜,前后左右的多看了幾眼。
珊瑚抿嘴一笑,說:“姑娘,你瞧怎樣?”
“好,是很好的?!蹦茷t望向了珊瑚,見他喜笑顏開,昨天的戚容竟然一點(diǎn)痕跡都沒有了。這可更叫她費(fèi)疑猜,不過開心總比憂愁好,所以莫云瀟也沒再說什么。
珊瑚笑了笑,說:“姑娘你且在這兒等等,待會(huì)兒外面有人來傳了,咱們就出去?!?p> “好?!蹦茷t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顆心兀自跳個(gè)不停。她真有一種出嫁的感覺,雖然要見的是和自己頗有淵源的趙佶,但既然趙似已將名分確定,自己也就沒什么好忸怩的。她知道趙佶對自己有一些想法,早點(diǎn)見也可以早點(diǎn)讓趙佶死心。這個(gè)主意打定,莫云瀟緊張的心也就漸漸安定了下來。
她們就這樣等著,等了好久好久,也不見人來傳。眼看著太陽漸漸升高,透過窗戶的陽光也已變了方位。莫云瀟倒沒有心急,不過自己的肚子忽然“咕嚕”地叫了一聲,讓她頗是尷尬。
“姑娘,你是不是腹饑了?”珊瑚問道。
莫云瀟難為情的一笑,點(diǎn)頭承認(rèn):“是有一點(diǎn)兒?!?p> 于是珊瑚吩咐侍女們:“去拿棗泥糕來?!眱蓚€(gè)侍女應(yīng)了一聲,便匆匆而去了。
莫云瀟笑了一笑,說:“我原以為你不許我吃東西?!?p> 珊瑚一愣,反問道:“姑娘這話可怎么說?”
“因?yàn)檫@似乎不合規(guī)矩。”莫云瀟這樣說。
珊瑚捂嘴一笑,說:“規(guī)矩是什么?人瞧見了才是規(guī)矩,人沒瞧見那就什么也不是。姑娘先墊補(bǔ)一點(diǎn),待會(huì)兒上了宴席也更能持守,不然姑娘你饑火攻心,當(dāng)著官家的面胡亂吃起來,那才叫不合規(guī)矩呢。”
“那倒也是。”莫云瀟說著。
說話間,侍女已經(jīng)將糕點(diǎn)端了來。莫云瀟也不客氣,接過盤子就吃了起來。也才吃了兩口,就有一個(gè)小廝匆匆而來,敲門說:“玲瓏姑娘,大王傳您過去呢。”
“來了來了……”侍女們亂作了一團(tuán),急忙拿過莫云瀟手里的盤子和那半塊棗泥糕。莫云瀟交出去之前還不忘再咬一口,心里暗罵:“該死的趙佶,早不來晚不來,好不容易吃點(diǎn)東西偏偏這時(shí)候來!”
侍女們又是一陣七手八腳的折騰。有的幫莫云瀟擦手,有的幫她補(bǔ)妝,有的幫她整理頭飾,有的倒水來給她喝,好讓她能把嘴里塞得鼓鼓的點(diǎn)心順利的咽下去。
她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幾口水,才勉強(qiáng)把把食物咽下。珊瑚急忙拿來胭脂膏,再幫她涂了一次。
“好了好了,快走吧?!蹦茷t有些不耐煩的說。珊瑚一邊幫她涂胭脂一邊說:“姑娘是要去見官家,絲毫馬虎不得?!?p> 莫云瀟也只能按下性子,讓她幫自己把胭脂涂好。
此時(shí)在王府的會(huì)客廳門口,二十多名禁軍士兵手扶佩刀,甲胄鮮明。他們身姿挺拔,面容整肅的分列大門兩側(cè)。
穿著燕服的趙佶一邊搖扇一邊大踏步向里走了來,跟在他身旁的還有大押班內(nèi)侍張迪。
趙似也帶著成宇也從門里向外走了來,一臉含笑,說:“皇兄肯屈尊來我這小小王府,真叫弟惶恐不能自勝。你我往日嫌隙甚深,弟真擔(dān)心皇兄不愿賞光呢?!?p> 趙佶呵呵一笑,說:“當(dāng)年楚漢爭于霸上,高祖尚敢赴楚霸王的鴻門之約,我又何嘗不愿赴十三弟的約會(huì)?”
聽了這話,趙似面色一凜,隨即又哈哈笑道:“皇兄仍是風(fēng)趣得緊,快快里邊請?!彼f著就做了給請客入內(nèi)的手勢。
趙佶“唰”地將折扇一合,吩咐這些禁軍士兵道:“朕與自家兄弟進(jìn)膳,不必護(hù)駕,都出去吧?!?p> “喏!”眾兵卒齊聲一喝,聲震屋瓦,然后齊刷刷的轉(zhuǎn)過身去,踏著整齊的碎步緩緩而退。
見了如此威風(fēng)凜凜的禁衛(wèi)軍,趙似和成宇不禁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滿是復(fù)雜的情緒。
待士兵們?nèi)客俗?,趙佶才又笑著挽過趙似的手,說:“如今可不比曾經(jīng),愚兄所到之處都有禁軍跟隨,哎,不得自由,不得自由呀!”
趙似臉色鐵青,一只手緊緊攥著拳頭,但在怒氣勃發(fā)之際卻又哈哈笑了起來,說:“皇兄既挑起了江山的千斤重?fù)?dān),就該受這約束之苦。兄弟我倒是袖手旁觀,樂得自在了?!?p> 兩人同時(shí)哈哈笑了起來,攜手進(jìn)了大堂。隨著他們?nèi)雰?nèi),一道道珍饈佳肴也被侍女們端上了桌。二人坐定,成宇和張迪都分別站在二人的身后。
趙似先斟上了兩盅酒,笑著說:“皇兄日理萬機(jī),還能抽出半日閑暇來我這王府一聚,弟感激涕零。來,弟先敬皇兄一杯,聊表心意。”
“十三弟未免太過客氣了。”趙佶酒盅就唇,忽又一想,說:“聽說十三弟新近得了一美姬,有賽西施之容。何不請來與愚兄一見。若真是個(gè)絕世美人,愚兄這第一杯酒便敬與她了?!?p> 趙似笑道:“皇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女是弟最近得的不假,不過卻不是什么美姬,弟要三書六禮,以匹嫡之禮迎娶之,做我簡王的王妃?!?p> “哦?”趙佶來了興致,到了嘴邊的酒并沒有喝下。他將酒盅輕輕放下,說:“我十三弟風(fēng)流俊才,閱女無數(shù),可卻從沒有人能如此動(dòng)你的心。想必此人定有非常之能,快請她出來一見吧。”
趙似呵呵笑著,說:“既如此,皇兄將小弟這杯酒先飲了?!?p> 趙佶卻大搖其頭,說:“不可不可。既然是愚兄的弟妹,這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她的??旖兴齺戆??!?p> 趙似頓了一頓,才又說:“皇兄客氣了,也罷。弟這就叫她來?!?p> 于是趙似派人去傳話,不一會(huì)兒,莫云瀟便在珊瑚的陪同下緩緩而來。
莫云瀟上身穿著紅綢長巾抹胸衣,上套一個(gè)繡著祥云托日的褙子,下身則是一條紫紗喇叭長褲,腳下是一雙繡花白底履鞋。因?yàn)檠澩容^長,一直蓋住了腳面,很好的遮蔽了莫云瀟“天足”的缺點(diǎn)。
她低著頭,緩緩走到桌前,分別對趙佶和趙似行禮,柔聲細(xì)語的說:“妾身玲瓏見過官家、簡王。”
這一刻,趙佶和張迪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