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祖母的嫁妝單子
臘月二十七,宰年雞。
祁縣城的家家戶戶都在為過年做準(zhǔn)備,殺雞宰羊,好不喜慶。
唯獨(dú)新喪的姚家,自然是不能張燈結(jié)彩了。
剛吃過午膳,姚家東跨院的管家劉瑞,就給老宅的二老爺和三老爺遞了口信,說已經(jīng)請了二老太爺和六老太爺,要把分家的事,重新說一說,還請二位老爺撥冗前往。
夢瑩看著一行人,從老宅出來,直奔東跨院而來。
姚青橋扶著尹氏走在最前面,三嬸娘則帶著女兒跟在后面。
夢瑩看在眼里,心里說道:看來三嬸娘還是不招尹氏的待見啊,在外人面前都不遮掩了。
看著年歲比母親年輕,看著卻有些顯老的三嬸娘,夢瑩有些心生憐憫。
要說她這三嬸娘齊氏,也是命運(yùn)不濟(jì)。娘家兄弟五個(gè)就這一個(gè)妹妹,在家頗為受寵,他爹也是有本事的,家里還有榨油坊。
據(jù)說祖父最初是要把齊氏,說給姚青山的,可是尹氏堅(jiān)決反對(duì),說是齊氏在家是幺女,恐是嬌生慣養(yǎng)當(dāng)不得宗婦。
姚青山的婚事竟拖到了二十一歲,才挑了家貧如洗,且只有一個(gè)窩囊哥哥的楊氏,也就是她的母親姚夫人。
尹氏還有一套說辭,說窮人的女兒早當(dāng)家。
而齊氏左挑右選,竟然一直耽擱道十八歲,也未出閣。
尹氏等姚青橋剛滿十五歲,便急霍霍去齊家求親。
齊氏大姚青橋三歲,她又說女大三抱金磚。
媒人把姚青橋,夸的天上有,地下無。
齊老爺信以為真,竟真的許了女兒。
成婚之后才知道,姚老三整日留戀賭場瓦舍,竟是個(gè)五毒俱全的紈绔子弟。
三夫人也見夢瑩盯著看她瞧,面容有些窘迫。別過眼去,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發(fā)髻,像是在整理鬢發(fā)。
姚老夫人跟走在近前的三兒子,耳語了一番。
姚三老爺頻頻點(diǎn)頭。
顯然,尹氏是在出主意。
夢瑩有些不屑,籌謀了這么久,臨走還要囑咐,她這三叔該有多沒用。
夢瑩行禮完畢,便引著眾人去了姚大老爺?shù)臅俊?p> 尹氏被讓到主位,其他人分賓主落座。
眾人剛坐好,劉瑞又把姚六老太爺接了進(jìn)來,姚二老太爺則稱病沒來。
眾人寒暄一番過后,進(jìn)入了正題。
姚六老太爺是族長,自是由他先起頭:“如今你們哥三個(gè),青山病沒好,你們大嫂也能做主,再過兩天就過年了,你們今天就商量個(gè)章程出來吧,也省的我這把老骨頭兩頭的跑。”
六老太爺又望了一眼姚老夫人:“四嫂,你說呢?”
尹氏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六叔說的正是,理當(dāng)如此。我們姚家歷來,沒有因?yàn)榉旨移鸺姞幍?。老大雖不是我生的,也是我養(yǎng)大又給娶的媳婦,跟我親生的沒兩樣,他們?nèi)齻€(gè)分家,也定會(huì)顧及手足親情?!?p> 尹氏說完瞥了一眼姚夫人,“老大媳婦你說呢?”
“要媳婦說,咱們就按規(guī)矩來,我們是長房理應(yīng)繼承酒坊,至于其他的,就留個(gè)兩個(gè)弟弟分吧。”
夢瑩昨晚就把今天請族老的事,跟父母商議過了,她也知道母親姚夫人連夜把舅母賈氏接了過來。那個(gè)賈氏是個(gè)貪財(cái)?shù)臐娎必洠瑹o論從哪方面計(jì),她都會(huì)慫恿母親留下酒坊。
二夫人聽到這話不愿意了,說道:“我們還是長孫呢,老太爺在世時(shí)候就說了,酒坊歸長孫?!?p> 姚二夫人原來特別害怕,怕姚大老爺一家去把宋管家的事告官。尹氏人提醒她,她們要報(bào)早報(bào)了,如今就是以此為籌碼,想多分些錢財(cái),未必真有證據(jù)。
倆妯娌,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六老太爺一拍桌子:“好啦,別爭了!每次都是雞生蛋,蛋生雞,有甚意思?”
又看了一眼,旁邊端坐的尹氏,問道:“四嫂,他們兩妯娌爭論不休,但家總得分,你看這事?”
姚六老太爺想的好,這灘渾水,他不攪合,讓他們自己定,他誰也不得罪。
“我一繼室,本不大好說,既然六叔問了我便插句嘴。老大去了京城六年,聽說也置了宅子,買了田地,那也是公中的銀子。
酒坊一直是老二管著,老三管著田產(chǎn),我看不如還是如從前一般,各各管各的。你們說呢?”
姚二老爺和姚三老爺都點(diǎn)頭稱是,可把姚夫人氣壞了,說了半天,竟是一分也不想給她們。
便從椅子上起身,直奔尹氏而去,想“啐”她一口,問她要不要老臉。
還是夢瑩拉住了母親,對(duì)著尹氏道:“老夫人這話說的不對(duì),我父親去京城的銀子,是我已過世祖母的嫁妝錢。歷來嫁妝銀子都不能算在公中,所以京中的產(chǎn)業(yè)是我父親的私產(chǎn)?!?p> 尹氏人放下蓋碗,挑了挑眼皮道:“你過世祖母的嫁妝錢,我怎么不知?”
“老夫人不知不要緊,這里有我祖父的信函為證,還請過目?!眽衄撜f完,把信遞給了六老太爺。
六老太爺拿出了西洋鏡,看了半天,對(duì)尹氏道:“是四哥的字跡?!?p> 尹氏人奪過信,姚老太爺信中確是寫到:“青山吾兒,進(jìn)京所帶兩千兩銀子,系你亡母嫁妝。今作為京城謀生之資,日后所得,為你個(gè)人所有,勿交予公中?!?p> “這怎么可能?”尹氏看著這信,目瞪口呆,她沒想到姚老太爺背著她,還有這么一手。
“媳婦識(shí)字不多,也知道有那仿筆的,能仿的一模一樣?!闭f這話的是姚二夫人。
夢瑩也不答她,“把劉管家叫來?”不一會(huì),劉瑞進(jìn)來了。
六老太爺問道,“劉瑞,你可知這封信?”
劉瑞接過信,看完后,又還給六老太爺:“小人知道這封信,是老太爺當(dāng)著老奴的面寫的,當(dāng)時(shí)老太爺還說,讓大老爺拿自己先老夫人的嫁妝銀子去闖闖,本以為會(huì)血本無歸,沒想到還闖出了名堂?!?p> “你撒謊,你現(xiàn)在是大伯的管家,當(dāng)然向著他們說話。”二夫人手指劉瑞怒喝道。
“我劉瑞行得正,做的端,伺候老太爺三十余年,別人不知,六老太爺是知道的。再說了,就算是去過堂,我也是這個(gè)話?!眲⑷鸬兔柬樠鄣恼驹谀抢铮拝s說的硬氣。
“好了,這事先放放,劉瑞你先下去?!绷咸珷敯l(fā)話了,劉瑞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夢瑩起身對(duì)著六老太爺說道:“孫女還有話說,當(dāng)年先祖母嫁過來時(shí),嫁妝頗豐,我祖母的陪嫁,是不是也該歸我父親所有?”
六老太爺點(diǎn)點(diǎn)頭,姚青山是先夫人所生,繼承亡母嫁妝理所應(yīng)當(dāng)。
“老夫人,還請將我祖母的嫁妝單子拿出來,我們清點(diǎn)清點(diǎn)。”
尹氏用蓋碗的蓋,撥著上面的茶葉,頭都沒抬的說道:“我自打過門就沒見過什么嫁妝單子,再有咱們家早年遭過賊,就算有些值錢東西,想必也都丟了?!?p> “怎么就那么巧,我看莫不是監(jiān)守自盜吧?”姚夫人鼻子“哼”了一聲,說道。
尹氏一拍桌子:“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我為姚家操持這么多年,還沒輪到你個(gè)媳婦子指摘我!”
“就是就是,大嫂這是對(duì)公婆不敬,可是犯‘七出’的?!倍蛉嗽谂赃厧颓?。
“你這樣的人,大哥就該休了你!”久未出言的姚三老爺看大嫂羞辱自己娘,也忍不住了。
聽到他們要說要休了母親,夢瑩血?dú)馍嫌?,上輩子被趕出家門的場景,在眼前浮現(xiàn)。夢瑩攥緊了衣袖,提醒自己莫要著了他們的道,要沉住氣。
她閉了一下眼睛,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我父親尚在,還輪不到你們來決定我母親的去留!”
“倒是那嫁妝單子,老夫人沒有,我有!”
夢瑩說完把一張發(fā)黃的宣紙,遞到了六老太爺眼前。
姚老六老爺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真假,遞給了尹氏。
尹氏接過那嫁妝單子,眼神慌亂了起來,忍不住里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還會(huì)有……”
“這是孫女跟祖母的娘家,青州崔氏那里討來的,老夫人要是需要人證,孫女便即刻派人去青州請?!?p> “你祖母是家中獨(dú)女,旁人怎么會(huì)有嫁妝單子,你少拿一張破紙來糊弄我!”尹氏說完將嫁妝單子撕了個(gè)粉碎。
夢瑩盈盈一笑,“從懷中又拿出一沓,孫女這里還有謄抄的,大家都看見了,原始的那張,已經(jīng)被老夫人撕了?!?p> 尹氏心中大呼失算:不好,竟然中計(j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