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惱火的是,我喜歡的人,在目前這個狀態(tài),居然都只能存在在我的回憶里。我像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一樣哀怨地看著惱人的落日……
落日顯得力不從心,難再像他幾個小時前那樣耀眼,任何人都可以直面他那張紅彤彤的臉?!翱?!咸蛋黃!”我老婆經(jīng)常會這樣指著落日跟孩子們說,然后兩個孩子都會超級配合的一臉興奮地看過去,然后發(fā)出“哇哦”的聲音。
我撥通了孩子外婆的視頻電話,兩個孩子既不興奮也不難過地邊看卡通片邊跟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這是孩子們第一次離開我超過一個月,以前更多是嫌她們太吵的我,居然時不時會想念她們,但是每次視頻聊天時這份思念又被淡化,我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不是很被孩子需要的狀態(tài),讓我有些不快,但這一次,我突然意識到,只是卡通片淡化了她們本來相對我表達的思念,在臨近掛斷時,大女兒突然面對鏡頭——不再分神于電視正放著的卡通片上——認真地看著我,說:“爸爸,你什么時候來接我們回去啊,我想你了。”說完,她突然開始癟嘴,然后鏡頭被突然闖入的有些褶皺的手轉(zhuǎn)走了,我聽到孩子的外婆在張羅著吃飯,并跟我講“吃飯了,先不聊了”,然后視頻被掛斷。孩子們的外婆是個體貼的女人,我知道她生怕任何蘊含情感的表達,都會讓孩子們和我的情緒同時崩潰,我也大概猜得到,我和媽媽都不在身邊的日子里,孩子們一定有很多次的情緒崩潰,我猜得到應(yīng)該是姐姐先開始大哭著喊媽媽,然后妹妹跟著一起哭。
我老婆繼承了孩子外婆,也一直是個體貼的女人。不管是季節(jié)交替時更換鋪蓋和衣物,還是我偶爾提及身體不適時特地采購的具有“食療”功效的食材,我老婆總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的衣食起居,我一度覺得這是每個老婆都會做到的事。但很顯然,我老婆是在這些方面都做的特別好的一位,我是在她離開之后,發(fā)現(xiàn)了這諸多問題都要自己解決時,順口跟同事朋友吐槽,然后遭到了各種質(zhì)疑,大家都驚訝于我老婆居然“伺候”我“伺候”得如此周到。他們說我的生活簡直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我本想反駁說穿衣服和吃飯我都是自己動手的,但是突然又覺得他們說的好像是對的……
我感冒了,因為沒有意識到天氣轉(zhuǎn)涼這件事,我前一天晚上睡覺被凍醒,又懶得大半夜四處找被子,就草草穿了件衣服回到被子里接著睡,然后有裸睡習慣的我,因為穿著衣服睡就一直沒怎么睡熟過,早上醒來,我連續(xù)打了23個噴嚏。
她會擔心我嗎?
如果她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她還會擔心我吃的不可口,穿的不夠暖嗎?
曾經(jīng)聽說過因為心理狀態(tài)不好,人更容易生病的說法,雖然是個小感冒,但幾乎是我近幾年唯一一次生病,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心理狀態(tài)不好,而帶來這個不好的另一個極大的原因就是周女士死了。
周女士的脖子中間也被開了一個“洞”,但是跟其他連環(huán)案件類似的因素幾乎全都不具備,她既沒有扎馬尾,也沒有穿長裙,而且面容也沒有被破壞。甚至按照黃警官的說法,她脖子中間的“洞”也和“其他洞”不一樣,插到周女士脖子中間的東西表面沒有其他幾例那么光滑,黃警官說這可能是一起模仿犯罪,這么做的人一定是從某些渠道知道了之前的案件。
我當然很快就洗清了嫌疑,在我車里找到的耳釘其實只說明了一件事,就是跟尸檢結(jié)果可以對應(yīng)的上的被害時間。她在五天前跟我分開之后的夜晚,就遇害了,而我所住小區(qū)的監(jiān)控提供了我的不在場證明……
我很懊惱自己居然“冤枉”周女士是故意不理我,而沒有及時去找她,甚至她當時跑開時我就應(yīng)該追上去。如果我早點發(fā)現(xiàn)她也失蹤了,說不定可以第一時間找出兇手。而同時,我陷入了之前的猜想,是不是我真的精神分裂,在她拒絕跟我親熱之后,我的另一個人格跑出來殺人泄憤?我會這樣想的原因是我發(fā)現(xiàn)我突然想不起那天和她分開之后的事,我回到了家,有些郁悶地喝起了悶酒,后來,就不記得后來了,或許,我從小區(qū)側(cè)面的鐵欄桿翻了出去所以監(jiān)控沒有拍到我?(小區(qū)側(cè)面的鐵欄桿比較矮并且缺少監(jiān)控的事情被業(yè)主投訴過有安全隱患,但從未整改。)
或許,我老婆也是被我殺害的,那么我的另一個人格把她埋在了哪里?
如果我的另一個人格會突然讓我失去意識操縱我的身體,那我會不會也會在“他”做壞事時突然恢復意識?可是我最想知道的是“他”為何要這么做,為何要傷害我在乎的人。
我再次聯(lián)系了陳光亮,這次,他人就在H市,見面的地方是他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前臺坐著一名長的很漂亮的迎賓,見到我時禮貌地站起微笑,指引我留下個人信息后,引導我走到陳光亮的辦公室。
陳光亮頭發(fā)打了很重的發(fā)油,油光錚亮,穿白襯衫休閑褲,白襯衫的領(lǐng)口的扣子扣了起來卻沒有打領(lǐng)帶領(lǐng)結(jié)之類的裝飾,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時不時就會看向他的領(lǐng)口,因為這樣的穿衣方法一直讓我覺得很奇怪,我甚至努力回憶起第一次和他見面時,他的POLO衫好像也是扣上了最上面的扣子,或許就是這種和我不同的穿衣習慣——除了打領(lǐng)帶的情況以外我一般不會扣最上面的扣子——才讓我一直對這個人感到反感吧。
他跟我簡單溝通介紹了下他的心理咨詢的范圍和能起到的效果,盡可能言簡意賅的表達了他的收費標準,正如我老婆所說,不便宜。但就像我買其他東西或者服務(wù)一樣,更貴的收費反而會給我一些積極的心理暗示,讓我覺得也許對方真的很專業(yè)。
他讓我放松下來之后通過語言給我營造了一個場景,讓我想象自己走在一個很長的隧道里,能看到微弱的光,隧道的兩邊都可以看到光,他讓我選擇其中一邊,并說出選擇的原因,然后他讓我放棄自己的選擇,走另外一邊,我突然覺得,我不敢走,甚至寸步難行。他不斷鼓勵我邁出第一步,然后第二步,但是每走一步,我的身體都更加沉重,我說我走不動了,他問我怎么了,我在自己的想象中,跪倒在隧道中……
一天后,我便收到了一封來自陳光亮工作室的郵件,他在郵件里詳細解析了在給我做心理咨詢時得出的結(jié)論,大體意思是說我壓力很大,本來看似平穩(wěn)的生活,但其實被各種賬單壓的喘不過氣,而老婆的失蹤增加了我的自我懷疑的情緒……郵件的最后他提到了我懷疑的精神分裂的事,他說:“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周先生有精神分裂的傾向,但我不是醫(yī)生,如果真有這種懷疑可以去精神疾病??漆t(yī)院就診?!编]件里還附上了一家醫(yī)院的電子名片……
有一次我去理發(fā),洗完頭之后,那個在我肩頸處捏了半天的女孩柔聲細語地問我要什么級別的理發(fā)師幫我理發(fā),級別從見習到總監(jiān)級不等,總監(jiān)級的費用是見習級的好幾倍。我剛好那會不太滿意自己的發(fā)型,想讓人重新設(shè)計一下,就選了總監(jiān)級。后來理發(fā)也完畢了,發(fā)型我也比較滿意,心想:“不愧是總監(jiān)級,就是不一樣?!甭駟蔚臅r候他們自己人低聲相互研究了好半天也沒結(jié)好賬,我有些不耐煩催了一下,終于收銀臺的小妹跑來跟我確認我找到是什么級別的理發(fā)師,我本來想脫口而出說是總監(jiān)級,但我突然余光撇到了門口的一塊水牌上,剛剛給我理發(fā)的理發(fā)師,明明是個見習理發(fā)師,我“如實回復”說找的是見習的,最后按見習標準埋單之后我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去那家理發(fā)店。
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什么鬼心理咨詢師,想到他也一定這樣騙了我老婆很多次錢,我就更加的不爽。
我是在周女士的葬禮上再次見到了陳光亮,那個時候我非常詫異為何他會出現(xiàn),他穿著黑色的襯衫坐在角落,我認出他時主動上前打招呼,誰知他居然沒有理我直接走開,當時有周女士的閨蜜過來跟我說話岔開了那個尷尬的情景,然后再一轉(zhuǎn)身時我不再能找到他的身影,就像這個人根本就沒出現(xiàn)過一樣。但是我非常確信我看到的就是他,只有他會把最上面的扣子也嚴嚴實實地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