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釣魚,在紅花剛剛不見時,我回老家住了一段時間,每天就去村里的那條大河邊釣魚。紅花用她當房產(chǎn)置業(yè)顧問掙的錢在H市又買了三套房,事實證明這個做法很正確,存款很快就被我花光了,但是這三套房的房租基本夠我的日常開銷了,從蒙哥那里離開之后,我又找過幾份工作,但都做不長,大多時候連試用期都過不了。所以我不怪蒙哥把我開掉,因為既然其他物業(yè)公司我都做不了,卻在他那里做了那么久,只能說明蒙哥已經(jīng)很照顧我了。
再回到H市是因為警察終于給我來了電話,在問紅花失蹤的事情。我們同村的一個長輩剛好有親戚在H市警察局,所以我當時見了負責紅花案子的李警官后,也見了那個長輩跟我提到的黃警官,黃警官似乎比李警官級別要高。黃警官跟我講最近老婆失蹤的人還挺多,因為沒有別的事做,我時不時就去警察局找黃警官喝茶聊天,黃警官還開玩笑說別人都很怕被喊來警察局聊天,就我總是不請自來。但是他比較忙,所以一般是我一個人坐在他的辦公室喝茶,等他出現(xiàn)便跟他說上幾句話,可能因為是一個村出來的,他沒嫌過我煩,甚至他表示能理解我沒了老婆的難受,當時我沒明白他話里的含義,后來偶然間聽說原來黃警官離婚了。
再后來,開始出現(xiàn)了更嚴重的案子,失蹤的女人有的被發(fā)現(xiàn)被殺了,而且被殺的人有一些共同特征,都是女的,遇害時裝扮都差不多,最變態(tài)的是尸體居然都被扒光了。我當時就在想紅花千萬別也是這樣,想到紅花被人扒光拋尸的畫面,我絕對接受不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黃警官離開辦公室時把一張紙掉在了地上,我撿起來想追上去還給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我自己的名字也在這張紙上,我仔細看了看紙上的內(nèi)容,大概猜到了這些都是老婆不見了的人,于是我喝完一壺茶便離開了警察局,我試著撥通了這上面的一個電話,那個人名叫周揚,我試探性的問他老婆是不是也不見了,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然后我們就見了面。
周揚這個人怎么說呢,有點不靠譜,說好了是我和他一起來組織這個“為老婆破案自助會”,結果后面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在張羅,甚至在第一次開大會的時候來了大概十來個人,結果偏偏周揚不在,給我的解釋是要去別的城市找老婆。那個自助會開的也沒什么意思,我還記得有個外地仔居然還當眾哭鼻子,就說外地仔最沒用,除了來搶占我們本地人的資源以外啥也不是。
我也不是沒想著繼續(xù)找工作,但是每次去到一個地方,就能看到有幾個外地仔跟我一起坐在外面等著面試。有一次人事經(jīng)理就問了我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就讓我出去,我知道在我前面進去的人聊了很久的時間,于是我就質(zhì)問人事經(jīng)理為什么都沒好好了解一下我的情況,就讓我出去。那個人事經(jīng)理愣了半天不知道跟我說什么好,我就又問了他一遍:“我前面進來的那個人,那個穿著西裝革履的,你跟他聊了那么久,誒,久到我等的都煩了。怎么跟我就說不上兩句話就讓我出去?”
“符先生是吧?是這樣的,我們這個小區(qū)呢,一到冬天,基本都是外地的業(yè)主回來度假,我們這的房價你大概知道吧?”
“知道,怎么會不知道,貴的要死?!?p> “嗯,我們是一個高檔小區(qū),所以對全部服務人員的要求,都是至少普通話要過關?!?p> “我普通話很好啊,你聽不懂我在講什么嗎?你都聽得懂有什么問題?”
“不好意思啊符先生,我們說的普通話過關是不能有太明顯的口音,所以……”
“我有口音怎么了?這本來就是這個口音,本地人就是這個口音,你不喜歡這個口音不要來H市,你這種外地仔算什么東西,自己有老家你不留在老家,跑到我們地盤來嫌棄我們有口音,你是什么東西!”
聽完我的話那個經(jīng)理整個人都傻在原地,我倒也懶得繼續(xù)跟他說話,我直接摔門走了出來,門外的外地仔們好像聽到了一些我的話,都有點吃驚地看著我,我舉起手指劃了個圈把他們都指了一遍,然后大聲說:“看什么看,你們這些外地仔,早晚大海會收了你們!”
離開那棟辦公樓,我又回頭看了看那棟四十多層的建筑,二十年前,這棟樓的位置還是海,H市填海填了很多土地出來,然后蓋起了我小時候想都不敢想的這些高樓。真他媽高啊,這玩意確定不會被臺風吹倒么?
在那之后我沒參加過任何面試,我覺得所謂的面試都是給外地仔準備的。
外地仔太喜歡拼命了,我經(jīng)常能看到一些人,大半夜從辦公樓里走出來,邊走還要邊打電話,嘴上掛著的都是這個總那個總,這些總不休息的么,大晚上還接電話。我遇見他們的時候,我一般都是在老爸茶店吃夜宵,或者剛剛打完牌從棋牌室出來。有一次我見到一個穿著襯衫西褲的外地仔,也坐進了老板茶店里來,周圍人都是短衣短褲脫鞋,只有他是襯衫西褲,看他吃東西的樣子應該是晚飯都沒吃吧,他還非要學著我們點了一盤尖尾螺,他拿著牙簽想扣螺肉出來吃,那個樣子直接逗得我笑出了聲,他坐得不遠,好像注意到了我在笑他,然后他就很惱火地沖老板喊:“老板,你這海螺是不是不新鮮啊,螺肉都挖不出來的?!彼@一說,不只我在笑了,整個大排檔的人都在笑。老板炒菜那么忙,理都沒有理他。我沖他吹了兩聲口哨,他看向我,我拿起我桌上的尖尾螺,先在海螺細的那邊用嘴吸了一下,再倒過來在寬的那邊再吸一下,螺肉掉到了我嘴里,我把螺肉咬在牙齒中間給他看,然后大口地嚼著螺肉。他沖我點了點頭,然后開始學著我的辦法吃,然后就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樣,開心地笑了,還沖我伸了伸大拇指。哼,外地仔,啥也不懂。
周揚也是個外地仔,不過他比別人強一些,他好像來H市十幾年了,懂得就多一些,我給他倒茶時他還知道敲一敲桌子,但是他敲錯了,每次看他敲桌子我就想笑,但是每次都忍住了,我心想我又不是你爸爸,干嘛整個拳頭一起敲。我們一直保持來往,但是多半都是我在給他分享案情,他這個人給人一種做事不上心的感覺。每次跟我說不了幾句話,又在不停的接電話,好像他跟別人合伙開了個公司,然后公司里的人基本都是他招聘的,有一次聊到他的公司,我問他的公司里有沒有本地人,他說有,我又問他是不是外地人的工資高一些,他卻說都一樣,說他公司的本地人和外地人工資是一樣的,只是不同崗位工資不一樣。就沖這件事,我覺得周揚這個人還可以,所以即便他自己沒怎么用力調(diào)查過,但是我卻始終在給他分享我的調(diào)查結果。
黃警官其實是因為要晉升了被調(diào)走的事是我告訴他的,名單上畫圈的人其實是謀殺案的受害者家屬也是我告訴他的。我還告訴他,案子越來越復雜了,兇手好像不只一個人,而且在別的城市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案件,警察管這叫模仿作案,但是有一個姓張的年輕警察找我談過話,說什么會有模仿作案,就是因為像我這樣的人,走漏了案情消息造成的,還讓我終止掉“自助會”的活動,我當時就跟周揚吐槽:“這群人自己破案不利,還不讓我們自己調(diào)查,這是怕?lián)屃怂麄児趩??”周揚卻說:“要不咱也別找那么多人了,我看本來對這個事情比較積極的也就那么幾個人?!蔽业挂灿X得在理。
但是突然,我也打不起精神調(diào)查這個事了。因為紅花被找到了,準確的說是尸體被找到了。太慘了,紅花果然也被扒光了,然后當時應該是在某個岸邊被丟進河里,然后沖到了下游,她人是在H市失蹤的,但是尸體最終是在Q縣的河邊的農(nóng)田里被發(fā)現(xiàn)的,而且已經(jīng)被泡了幾個月的尸體,幾乎沒個人形了,死亡方式跟其他人是一樣的,也是脖子中間被開了個洞。什么樣的心理變態(tài)才會做出這樣的事,紅花從小到大家里都沒什么錢,好不容易自己掙了些錢,還沒享受過幾年人生,就這么被人殺死了,她又犯了什么錯會遭到這樣的報應?
警察問過我紅花生前有沒有跟誰有過爭執(zhí),我?guī)缀跷ㄒ荒芟氲降木褪且粋€菜販子,有一次那個菜販子缺斤少兩,被紅花當場抓包,本以為事情就這么算了,結果下一次紅花又去那個菜販子旁邊的攤位買菜,那個菜販子還要主動挑釁。我當時知道了這個事情,直接拿著一堆硬幣去那個菜販子那里買菜,當時好多人買菜,他好像挺忙,看到我給的一堆一毛錢硬幣時,他跟我擺手說不收,我立刻就報了警。其實我是知道本地人不收硬幣的習慣的,別人給我找錢找硬幣我也是不要的,但是我就是要搞他,有一次跟周楊聊天我知道了拒收零錢是違法的,果然警察來了也跟菜販子講拒收人民幣犯法,然后他就只能一毛錢一毛錢數(shù)我的硬幣,我那天買了七十多塊錢的菜,他倒也沒用數(shù)太久,但是當時旁邊都是看熱鬧的,跟他買菜的人都直接走開去別的攤位買菜了。那個菜販子指著我說記住我了,結果當場被警察警告了。我回到家講給紅花聽,紅花一開始也在笑,但很快就變成擔憂的神情說下次都不敢去買菜了,我說你怕什么,他才不知道我是你老公呢。然后沒想到,紅花就再也沒機會去那個菜市場買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