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老大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他給我講了很多他的經歷,其中一個是他去法國某個小鄉(xiāng)村的葡萄酒莊園的故事。
他說他那天本來是在自駕游,后來車拋錨了。說來也好笑,那是他租的老爺車,可是那輛車就只剩下好看了,居然會半路拋錨。而就在他拋錨的地方,附近的村民非常的友善。但友善卻解決不了語言的障礙,隋老大想從對方的肢體語言了解到對方想說什么,但還是不明白。地域帶給人的差別不只是語言,甚至連肢體語言也不太一樣。但隋老大是什么人啊,他在那會就已經用上了當時最早的智能手機,他用手機里的翻譯軟件最終實現(xiàn)了和法國當?shù)卮迕竦臏贤āT瓉泶迕裨谡f已經幫他報了警,并且邀請他到村里小坐,等到警察來幫他處理他的狀況時,村民會再送他出來。
隋老大說,那是個看似奇幻的旅程,他去的那個法國的小村莊,竟然盛產葡萄酒,而那些酒幾乎不外銷,村民們自己種葡萄,自己采摘葡萄,然后拿葡糖釀酒,隋老大說那個葡萄園可太美了,他說了一個我沒太聽過的詞,大概意思就是在說園子很美很舒服就對了。
隋老大教會了我,原來國人喝葡萄酒經常要醒一下酒,所謂醒酒就是把裝著葡萄酒的瓶子放在冰桶里,敞開口,隨后還會把葡糖酒倒進一個大肚子窄口的醒酒器里。隨后再把葡萄酒倒進每一個客人的高腳杯里。但是在那個法國的小村莊,當?shù)厝撕茸约横劦木茣r并沒有這個繁瑣的過程,他們直接開瓶之后就把酒倒進了他面前的高腳杯里。
“剛入口時,那澀口的口感讓我差點噴了出來。但是隨后,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我去世的奶奶?!彼謇洗筮@樣說完后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笑,卻被他感染著一起笑了起來。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那個地方的酒在國內要賣到幾千甚至上萬一瓶。那玩意已經不能單純用酒的概念來概括了?!彼謇洗笤秸f越興奮,“你知道嗎,在國外,有一段時間,喝酒、釀酒、賣酒都是違法的,我算是知道為什么了,此物只應天上有,區(qū)區(qū)凡人喝這東西,必須違法,哈哈哈哈?!?p> 再一次,我被隋老大感染著一起大笑起來,我突然明白,我活了三十多年,還有很多東西沒有體驗過。我也開始慶幸,我的過錯不至于被判死罪,我還能活著挺好。為了試那些沒試過的事,再多活一活挺好。談話的最后,隋老大說,在萬籟城,他也會建一個葡萄園,專門釀造葡萄酒,他還說如果我感興趣,會讓我來經營這個葡萄園。
李文兵的悲慘現(xiàn)狀,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甚至為此感到有點小開心。這衰仔不知道是誰教給他的,一進來就跟所有人說他是醉駕進來的。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看守所里,有一種人最受歡迎,那就是酒駕或者醉駕進來的人。因為要長時間蹲看守所的人都明白,酒駕或者醉駕進來的人都留不長,也就是幾天之后他們就會交保釋金出去。而所有要在看守所里住很久的人都希望這些臨時進來的人出去時,能幫自己給家人朋友什么的帶帶話。
但是好巧不巧,這么大一個看守所,李文兵偏偏跟我分到了一個牢房,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了他。我很快就通過隋老大,讓全牢房的人都知道,這東西是個強奸犯,先奸后殺。
有趣的是,這個李文兵可真是個軟蛋,很快便承認了自己干的事,只不過承認了一半,只承認了強奸。他居然以為早點承認了就能少受點苦。但實際上他的惡夢遠遠沒有結束,只可惜,我看不到最后,因為我的案子終于開庭了。
我讓家里人賣了一套紅花留下的房子,那是紅花生前留下的最好賣的一套房,好賣的原因是因為離學校和海都近。有錢了也就可以請最好的律師,那個律師也確實沒讓我失望,又或者,我真的不該死吧,我被判了4年8個月,我當時還很好奇,為什么判刑居然可以精確到月份,我都已經蹲監(jiān)獄了,多4個月少4個月又有什么關系呢?
隋老大跟我說過,說他出來的時間會跟我差不多,說等他出來后,一定會帶著我一起做件大事,就是把萬籟城搞起來,我對這個事情充滿了期待。
有了看守所的鋪墊,我甚至覺得,蹲監(jiān)獄是一件更愉快的事情,當然,這只是跟蹲看守所比起來。不知道為啥,我經常會想起那個叫周揚的家伙跟我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人活這一輩子,什么事情都得體驗體驗。”如今想起來,我總覺得他是在放屁。蹲看守所或者蹲監(jiān)獄這種事情,絕對不要體驗。換句話說,人啊,能好好生活就好好生活,千萬別犯罪,可怕的不是犯罪后要蹲監(jiān)獄,可怕的是蹲監(jiān)獄之后,人會慢慢習慣了里面的生活。
吃穿住方面,監(jiān)獄其實比看守所要舒服一些。但是在監(jiān)獄里,身邊的人,其實比看守所里的人要難相處的多,我一直都在想我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爭取減刑,早點出去。但是實際情況是,我很快就已經忘了自己的目標,很快和身邊人打成一片,一起研究著怎么搞外地仔。
沒錯,在我蹲的監(jiān)獄里,我找到了一個群體,他們都是本地人,大家可以用本地話開心的交談,而這些人大多和我一樣,很討厭外地仔。甚至大家都覺得,自己會跑來蹲監(jiān)獄,也都是被外地人害的。
“能做的事都被外地人搶來做了,本地人就只能干些別的事,然后一不小心有些事情就只能蹲監(jiān)獄?!边@是其中一個叫阿廖的監(jiān)獄里的兄弟跟我說的話,我很是認同。
不然呢?我他媽又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個罪犯,肯定是被逼無奈才變成這樣的吧?
我?guī)缀跻呀浻洸粶饰业降锥琢硕嗑玫谋O(jiān)獄了,還好有個叫假釋合議庭的東西時不時會開庭,會提醒我到底蹲了多久。在我真的可以出去的那一天,我哭了。不是因為別的,我不知道為什么,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紅花,然后我就哭了,嚎啕大哭??薜酶舯诶畏康娜硕荚诹R我讓我閉嘴,但是我哭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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