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大喜,高呼“賞”。
臺下議論紛紛,都在贊嘆肅王殿下的技藝之精。
是夜,外頭刮起了風雪,呼呼聲可以蓋住馬蹄聲。
孟軻站在帳外,說道:“段側妃可在?”
冬卉掀了簾子出來,看是孟侍衛(wèi),微微點了點頭:“孟侍衛(wèi)可有什么事?”
“是殿下,想見一見側妃。”
段拂意一身青色鶴氅,跟著孟軻穿過風雪,路過顧小然帳篷時,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里頭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
這么晚了,顧小然去了哪里?
“側妃要去看看平陽郡主嗎?”孟軻問道。
段拂意搖搖頭。
以她的性子,不在帳篷中也不稀奇。
一路隨著孟軻來到馬廄,宋祁已經(jīng)等在了一旁。
他一身白狐大氅,站在雪中,身旁是散發(fā)著銀白光芒的照夜。
一人一馬,就像天上的神君牽著坐騎來人間游歷一般。
“來了,”他看向孟軻,淡淡道:“你先退下吧?!?p> 孟軻聞言,默默退下。
宋祁將馬繩遞到段拂意面前,后者則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白日見阿姐盯著它看,原以為你會喜歡。”
段拂意一愣,原來是誤會她想要了嗎?
她垂眸淺笑,伸手接過馬繩。
還不知該如何開口,又聽見他說:“昨夜我捕了一頭鹿,原想送些給你,但你不在帳篷,孟軻說看見你在河邊和一個男人講話……”
說完他又覺不妥,急忙補充道:“我并非有意叫人跟蹤你,只是……只是擔心你的安全。”
段拂意笑了笑,淡淡開口道:“外頭風太大了,我聽不清。”
宋祁一愣。
段拂意開口時,心里原有些顧慮,但想到冬卉和顧小然得知她只是裝啞時并未苛責,便多了一分信心。
想來重要之人,是不怕坦誠的。
如今他的反應,叫她真的有些緊張。
片刻后宋祁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拉,二人瞬間貼近。
她的臉幾乎貼在了他狐氅柔軟的毛領上,上頭碎雪化開,帶著微微的濕潤。
他的手有些涼,握著莫名的讓人安心。
“現(xiàn)在聽清了嗎?”
段拂意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你想騎馬嗎?”
宋禎低笑:“不是說風大嗎?”
“風大正好騎馬?!?p> 照夜果然是良駒,即便二人同騎,依舊速度不減。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雪白的馬匹穿梭在樹林之間,馬背上的女子被男子圈在懷中,不時回頭交談。
段拂意覺得自己瘋了。
在這樣的天氣出來騎馬,呼出的白氣在空中久久不散。
好在穿得厚,倒不是很冷。
“殿下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有,只是太多了,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p> “那便我問你,得知我騙了你,不生氣嗎?”
“嗯?!?p> “啊?”
宋祁補充道:“更慶幸這是假的?!?p> “不好奇我昨夜見了誰嗎?”
“好奇,但不是非知不可。”
“好吧,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越到山上,風越小,明月如玉盤,垂在天際。
馬蹄聲漸慢,停在崖邊。
段拂意抬頭望下去,一條寬闊的冰河割開雪地,河的對岸不遠處,燃起星星火把,那是御林軍的駐扎地。
“記不清了,也許是很久以前吧?!鄙砗笾送蝗婚_口道。
也許是四年前在觀春園,那個什么都不必說,就能讓人感到明亮和自由的姑娘,又或許是在那一樹火紅的楓葉下,埋在他懷中痛哭時……
有些記憶已經(jīng)久遠,有的就在不久前。它們細碎,綿延,讓他心里埋下一顆又一顆種子,慢慢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巨樹。
他有時覺得自己生來就是要喜歡段拂意的。
“你贏過了崔鴻意他不會記恨你吧?”
“?。俊?p> 許是這個問題太過突然,宋祁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段拂意認真解釋道:“你沒發(fā)現(xiàn)他這次格外認真嗎?都不像他的個性?!?p> “許是想送給他妹妹吧?”
“我怎么沒聽說他有個妹妹?”
“他妹妹這些年流落在外,前不久才尋回來的,崔侍中高興得告假了五日回去陪孫女,失而復得,想來會格外珍貴些?!?p> 段拂意點點頭:“是啊,失而復得的,想來是要格外珍視?!?p> 正說著話,她看著御林軍的方向,火光似乎大了起了,隱約還有人頭涌動。
好怪。
宋祁也注意到了,疑惑地開口問:“你看那邊像在做什么?”
“像在……集結兵馬?!?p> 段家原是武將起家,她對此要敏感一些。
那邊的火光開始移動,朝著的,正是他們所在的方向。
或者說,是山腳下天子營帳的方向。
二人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阿姐,你抓緊?!?p> 段拂意聞言,立刻伏地身子,抓緊了馬鞍。
宋祁揚鞭,照夜立刻飛奔而出,向著山下奔去。
她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緊張與焦急,出聲安慰道:“興許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只是陛下的命令?!?p> 這話很快就被喧鬧聲蓋過了。
他們剛走到半山腰,下頭人聲鼎沸,火光涌動,大批人朝山上涌了上來。
宋祁感到不妙,勒馬止步,翻身下馬,卻在段拂意準備下馬時阻止了她。
“阿姐,你騎著馬往山上走,往東邊一只走,在第一個分岔路往右,第二個分岔路往左,上頭有一家獵戶留下的木屋,是我昨日偶然發(fā)現(xiàn)的……”
段拂意搖搖頭,還是準備下馬,他立刻喝?。骸澳懵犖艺f,你留著會讓我分心,先去等我,好嗎?”
她經(jīng)歷過許多生離死別了,有時候變化快得讓人都無法反應。
現(xiàn)下看這狀況,恐怕是兵變。
再聯(lián)想道……
她急忙開口:“我昨夜見過了宋禎,今日就兵變……他們恐怕是沖你和皇后來的!”
宋祁抬手撫去她的眼淚,認真道:“沒事,我會去找你的?!?p> 等不及她的回應,他猛地抽在馬背,照夜奔騰而出,朝著山上走去。
馬背上的人不斷回頭看,直到那道銀白的影子慢慢消失在視野中。
宋祁往下走著,越往下越喧鬧,大家似乎都在往山上跑。
他隨手拽住一個內(nèi)侍,厲聲問:“發(fā)生了什么?”
那內(nèi)侍被嚇得淚涕縱橫,哆哆嗦嗦回道:“御林軍,御林軍指揮使私通信陽王,意圖謀反……”
“信陽王都快八十了,何來謀反!”
“小人不知道!小人不知道!董遠道已經(jīng)帶著御林軍過河了……刀劍無眼,小人只是想活命……”
宋祁松開他,那內(nèi)侍立刻爬起來往山上跑,剛跑出沒兩步,一支長箭射出,擊中他的背部,他便倒下了。
一身白的少年迅速躲到樹旁,試探著探出頭去看。
那似乎只是一支流矢。
他腦中迅速轉動。
董遠道是御林軍副指揮使,為何是他帶兵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