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了口氣，詫異地問：“你是逃婚來的嗎？”
段拂意從上到下，掃視了一眼顧小然。
仔細看才發(fā)現，她身上乍一看是紅色，其實只有里頭是絳紅色長裙，外頭是青色大袖紗羅衫，上頭都繡著精美的花紋，頭上帶著金銀琉璃飾品。
她平日愛穿紅，先不議這是不是婚服，顧小然什么時候頭上戴過這么多釵啊簪啊花鈿啊？
顧小然注意到她的目光，揚眉一笑，臉上原就施著粉黛，一笑更是漂亮得攝魂，她兩手拔著頭上的珠釵，笑道：“還真是不習慣哈……嘶！”
段小引看她手上沒個輕重，急忙伸手去幫她取。
“你真是逃婚出來的？”段拂意掀開窗簾的一腳，四下看著外頭。
顧小然神色得意起來：“你放心，沒人追上來！”
“你回去吧，你不能跟著我去幽州?！?p> 段小引聞言，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也看向段拂意。
“為什么不能呀？我武藝高強，還可以保護你?！?p> 段拂意無奈地嘆口氣：“你是成陽侯的女兒，你顧家不少僚屬都在軍中任職，他們惟顧侯是從，行軍中自然也有可能聽命于你，你跟我陛下會對成陽侯起疑心……君王的猜忌就好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隨時可能落下?！?p> 顧小然有些動搖，但還是揮揮手：“哪有那么復雜？我爹對陛下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從我都可以封郡主就不難看出，陛下不會猜疑我爹?！?p> “可陛下會猜疑我?！彼従徴f道：“他會想是不是我蠱惑你，欺瞞你，挾持你，來拿到顧家的軍權，以滿足自己的私欲，更甚者，是乘亂起兵，為段家報仇?！?p> “那你總不能看著我嫁去那謝家吧？！”
謝家家規(guī)森嚴，他家的兒女沒有一個是不克己復禮的，連個下人也不如顧小然自在，想來她不愿意嫁也是可以理解的。
段拂意狠下心別過頭：“總之你不能跟著我。”
她聲音放高了對著車夫說道：“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顧小然眼里一汪淚水，怒視著段拂意，看了一會兒，甩了甩衣袖決絕地跳下馬車。
段拂意掀開窗簾的一腳，看著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中，才放下簾子。
此時謝府內的迎親馬車已經出了門，謝陟端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身絳紅喜袍襯得那張臉更張揚了，他薄唇微抿，目光沉靜淡漠。
街邊之人看見，忍不住調侃道：“這謝四郎雖是個男人，卻當真是配得上美艷一詞！”
高頭大馬領著百花彩轎，吹大著緩步走過長街。成陽侯府門前，顧侯卻急得來回踱步。
“找到了嗎？”
彭管家怯怯回道：“還沒呢，咱家郡主多有能耐，侯爺您又不是不知道……”
“快加派人手去找，快去！”
倘若是尋?；橐?，逃了也就罷了，但這謝顧之親是陛下欽賜，逃婚無異于明目張膽地抗旨不遵。當今皇帝生性多疑，難免不會生出別的念頭來，到時候怕是再來十個當侯爺的爹也救不了顧小然了。
他心中既著急，又擔憂，一張臉上眉頭皺得不能再皺了。
外頭突然傳來敲打聲，顧侯猛地抬起頭，侯在門前的人笑著來報：“迎親的來了！”
“快，讓他們守住前面，她表哥棋藝了得，去擺一盤棋！下不過別讓新姑爺進來！”
他知道尋?；橐?，攔個把時辰的門就罷了，心中還是想著能晚點露餡也好。
日光越來越盛，謝陟在顧府門前已經同他家表少爺下了十六局棋，前頭幾局他想著顧家的體面，故意讓著那表少爺，每局都只贏他一兩個子，哪想他纏著不放，非要下贏自己才罷休。后頭謝陟便漸漸放開了，這一局不到一刻鐘便殺得表少爺片甲不留。
表少爺豆大的汗水滑落在棋盤上，似乎是不相信這結局，抬起頭悻悻地說：“這局是我大意了，不算不算！你我再來一局！”
“吉時快到了，表哥若是還沒盡興，不妨留待我與郡主婚后再下？”
旁邊的人也都議論紛紛：“都在這兒下兩個時辰了，這新娘子都等著急了吧?！?p> “是啊，我看再來四個時辰，表少爺也下不過這謝四郎！”
表少爺身邊的小廝看自己少爺上了頭，小聲提醒道：“公子，再攔著就不像話了，大事要緊！”
他一臉不悅地讓開：“既然如此，那就來日方長！”
謝陟點了點頭，剛要跨過府門，只見一個壯漢提著長槍立在院子里，手里的長槍一提一頓，地面一陣震顫，足見其力之強。
“我家郡主文武雙全，可不能嫁給一個文弱書生，若要娶她，還請問過我手里這桿槍！”
他身邊的小廝不滿地說：“你們顧家是什么意思……”
話還沒說完，便被謝陟呵止了：“退下！”
他手無寸鐵地走上前，微微頷首道：“壯士請賜教。”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眼看著那壯漢提著槍沖上來，直中一刺，謝陟只一個側身便躲過了。
那桿槍順勢橫掃過來，他雙腿一分，朝后彎下腰一繞，剛躲過去，槍頭方向一轉，朝著他鼻尖直刺過來。
成陽侯是武將，身邊的人自然武藝高強。這壯漢反應極快，槍術高超，眼看著快要刺中新姑爺，圍觀之人都屏氣凝神，眼睛一眨不眨。
謝陟的目光卻沒有絲毫害怕，平靜地看向那泛著寒光的槍頭。
待那槍頭快要觸碰到他鼻尖時，旁人都捏緊了手。
只見一條紅鞭纏上槍身，猛地將長槍甩落在地！
謝陟抬頭看去，眾人皆抬頭。
臺階上女子一身喜袍，發(fā)髻已經重新梳好，滿頭的金銀珠翠，映著施了靚妝的臉，美得不可方物。她揚起下巴看向那壯漢，語氣中帶著笑意：“熊拓，你要是傷著了本郡主的夫君，可不輕饒啊！”
熊拓抱拳跪下，嘿嘿笑道：“郡主說笑了，我不過是和新姑爺比劃比劃。”
顧小然收攏鞭子，走到謝陟面前，仰頭看著他：“一直盯著我，有那么好看嗎？”
謝陟慌忙別開頭，露出的側頸泛著微紅。
她伸手將紅蓋頭遞了過去：“替我蓋上吧，新姑爺。”
最后三個字咬得重一些，滿是輕佻之意。
謝陟低頭，伸手接過紅蓋頭，慢慢蓋到了她滿是珠翠的頭上，沒有人看見他指尖輕微的顫抖。
蓋頭垂下時，他俯視著那張精美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眼尾有些泛紅。
就像是剛剛哭過……
謝陟又想，興許只是脂粉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