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奇跡一直在眷顧國師

　　容欽躲在了車隊的最后，他打發(fā)走了下屬，雙手抱肩，孤身一人靠在車身上。

　　高挑的身影，總顯得有幾分孤獨(dú)。

　　裴祈一路跟著過來，也不知他發(fā)現(xiàn)沒有，總之，他并未搭理裴祈。

　　裴祈走近了，看見他通紅的眼尾有些略微的濕潤，容欽似乎也聽見了她的腳步聲，便將頭稍微偏過去。

　　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幅模樣。

　　只可惜，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裴祈盡數(shù)收入眼底。

　　自傲如他，定然不希望自己薄弱的一面展現(xiàn)在任何人面前吧

　　更何況，是身為死對頭的她呢。

　　裴祈側(cè)著頭，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后無奈的抬起手，將自己松松散散綁發(fā)的發(fā)帶扯了下來。

　　她顧不上青絲垂落，任由不聽話的長發(fā)在冬日凜冽的風(fēng)里亂竄，反而用發(fā)帶遮住了雙眼，牢牢的系在腦后。

　　她伸著雙手，小心翼翼的朝容欽的方向摸索：“容大人？可否搭把手……”

　　容欽聞聲，不明所以的轉(zhuǎn)頭看向裴祈的方向。

　　入目，便是那瘦小單薄的身影，散落著原本規(guī)整利落的滿頭長發(fā)，毫無戒備蒙著雙眼，踩著寒涼的雪地朝他這邊艱難的磨蹭。

　　她還是馬車內(nèi)的那身穿著，容離事發(fā)突然，她又出來的急，連披風(fēng)都忘在了車?yán)铩?p>　　容欽眼目紅腫，身型微頓。

　　等他回過神后，便看見裴祈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地上躺倒的枯枝，似乎也在攔著她不該過來。

　　容欽兩下擦去面上殘留的眼淚，將心底情緒壓下，幾步走到裴祈身前，裴祈那向前摸索的雙手，就這么被他毫無防備的攥住了手腕。

　　“國師這是做什么？”

　　裴祈頓住腳步，下意識的反手捉住了容欽的衣袖，以防自己摔倒。

　　她先朝容欽道了聲謝，盡量讓自己的語調(diào)顯得輕松：“容大人性子偏激又陰晴莫測，我自是怕大人因容離的事情一時沖動，再殺幾個人泄憤?！?p>　　“席卿那邊人手充足，我呆在那也沒用，正好過來，方便及時制止容大人?！?p>　　“制止？”容欽冷笑一聲，將目光移到她眼前的發(fā)帶上，意有所指的道：“且不說國師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眼下國師自掩雙目，就連本相在做什么都難以察覺，即便跟了過來，你……又該如何制止本相？”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可是裴祈，本相現(xiàn)在并沒有想跟你開玩笑的心思?！?p>　　言罷，容欽松開了手，向后退了幾步。

　　他似乎并不愿與裴祈多費(fèi)唇舌。

　　裴祈也不惱，反倒垂頭一笑，慢悠悠的張了張嘴：“我知道右相心情不好，當(dāng)然，我也不是閑著沒事來調(diào)侃右相的?！?p>　　“我雖與右相是水火不容的敵人，可容離總歸是幫過我，我之所以過來，全然因為右相是容離的弟弟，想必她現(xiàn)在，也必不希望你太過傷心，我過來看你，便當(dāng)是還了容離救我雙目的恩情。至于為什么要遮住眼睛么……”

　　“一方面，眼下的右相是個可憐人，我亦不是那種看著旁人至親重癥，而趁機(jī)落井下石的卑劣，即便你我二人從來都是水火不容的敵人，我也會為右相保留應(yīng)有的體面。我知道右相定是不愿我這個敵人見了軟弱之態(tài)，所以，我不會看?！?p>　　容欽有一瞬間的愣神，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常態(tài)。

　　應(yīng)有的體面么？

　　“至于另一方面嘛……”裴祈頓了頓，又道：“右相知道，我一向是個心軟的，最見不得別人可憐，為避免見到右相落淚的模樣而心生憐憫，緩解自己對你的仇怨，我也自愿回避?！?p>　　畢竟，從前的樁樁件件，包括在丞相府的一切，她可都記在心里。

　　即便容欽此時再怎么可憐，這也不是她原諒的理由。

　　容欽垂了垂眸，意味不明，也沒多說什么，卻在下一秒將身上的外袍扯了下來，見那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身型，轉(zhuǎn)而將外袍丟了過去，寬大的外袍，瞬間蓋住了裴祈的半個身子。

　　容欽別過頭，聽不出語調(diào)起伏：“穿上。”

　　突如其來的東西讓沒有防備的裴祈嚇了一跳，等她反應(yīng)過來后，下意識的扯下了頭上的東西。

　　衣服？

　　算他還有點眼力勁兒。

　　想著，她摸索著尋找外袍的衣領(lǐng)，只是容欽的外袍太過寬大，再加上視線受阻，她摸索了半天也沒摸出個結(jié)果來。

　　容欽側(cè)目看著，心底暗道了句笨蛋。

　　他上前一步，上半身微微前傾，單手繞過裴祈的耳畔伸到她腦后，只一瞬便摸到了她發(fā)帶的結(jié)扣，再輕輕一挑，那穩(wěn)穩(wěn)遮住裴祈雙眼的發(fā)帶，便飄飄搖搖的滑了下來。

　　“國師給的體面，本相收下了?！?p>　　視線清明，裴祈入目所見，便是容欽近在咫尺的下頜。

　　她下意識的后退一步，與容欽拉開了應(yīng)有的距離。

　　她不自在的將外袍整理好披在身上，輕咳一聲，轉(zhuǎn)而抬眸，看向容欽。

　　即便他眼眶的紅腫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但仍舊能看得出來，他哭過。

　　容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隨后轉(zhuǎn)身走向遠(yuǎn)處滿是霜雪的枯樹，似乎并不想同她多說什么：“國師體弱，還是回去吧?！?p>　　“至于國師擔(dān)心的事……盡管放心，阿姐還沒死，本相不會沖動行事?！?p>　　容離的病，已然到了最后時限，即便現(xiàn)在沒死，待會……也就要死了。

　　他與席卿努力了這么多年，幾乎試過了所有能用的珍奇藥材，可卻還是救不活容離。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頓，伴隨著踩雪的“咯吱”聲，顯得更加落寞。

　　朝中的他，分明是背影也會讓人敬畏幾分的。

　　“容欽。”裴祈下意識的叫住他。

　　“你難道就不相信奇跡嗎？容離會沒事的?！?p>　　容欽腳步一頓，竟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

　　許久，他垂著頭，似是覺得裴祈的話好笑，低低的笑出了聲。

　　“奇跡啊……”

　　他轉(zhuǎn)過頭，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裴祈，想著裴祈一次次死里逃生的經(jīng)歷，竟有些許自嘲。

　　“斬首的必死之罪，國師被救出了帝都；不見天發(fā)作之前，你意外找到了裴四；就連那日宮宴……你本該必死無疑，可卻有崔少恭及時趕到把你救下。的確，奇跡無時無刻都在眷顧著國師。”

　　“許是國師一生好事做盡，奇跡才會頻繁的發(fā)生在你身上。”

　　“可是啊……裴祈，我這十惡不赦的人，又憑什么奢求奇跡呢?！?p>　　那東西……永遠(yuǎn)都不會眷顧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