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周胡子一夜間長了許多,眼里布滿血絲,眼袋厚重,眼周更是黑得可怕。嗓音幾經(jīng)顫抖才勉強吐字:
“天氣熱,身體留不得久?!痹捴链?,再言艱難,顧明周幾近哽咽,偏過頭去,才道:“我們還是快些帶安安回家吧?!?p> 王媽從包袱里拿出一條安安平時蓋的毯子,孟素把她裹上,小心地抱在懷里。
快五歲的孩子了,平常撒嬌讓孟素抱,孟素還總打趣她重;這會兒懷里的小人兒安安靜靜,抱起來很輕,很輕。
顧明周也想抱抱安安,被孟素拒絕了。
沉默中,車子駛回了靜園。
車停下,孟素抱著安安下車。站在別墅門口,孟素摸摸安安軟軟的頭發(fā),溫聲說:
“安安,我們回家了。阿娘帶你回家?!?p> 偏廳中小芙和王媽替安安擦著身體,孟素在一旁木訥地看著。直到有人將顧明周加急定制的壽衣送來,孟素才起了身。瞥了眼托盤內(nèi)的衣服,孟素輕輕將它推了回去。孟素轉(zhuǎn)身到安安房中取了套她常穿的衣服,遞給王媽:“這衣服軟。安安穿著睡,要舒服些?!?p> 天氣熱,耽誤不得,第二天,安安便下葬了。
孟素?zé)o言地注視著這一切,不知是否受到打擊太大,一時無法從悲痛中回神。顧明周主持了喪儀,擔(dān)心孟素崩潰,話語間隙總是忍不住偷偷看她。但孟素只是靜默地站著,除去闔棺時遲遲不愿松手讓棺木滑上去。
葬禮后的傍晚,靜園的氣氛死氣沉沉。還沒入夜,天卻已經(jīng)黑了,下人們都被遣回自己房間休息,顧明周在外送著還未離去的來賓。偌大的別墅中,只有孟素和王媽相顧佇立。
不敢讓孟素離開自己視線太遠,王媽讓她坐在沙發(fā)上休息,自己則邊做飯邊留神孟素。
孟素沒有開燈。若非從廚房傳來的隱隱黃光,孟素幾乎被黑暗吞沒。
“要吃飯了,夫人?!蓖鯆屪隽藥讉€快手菜,沒多久就可將它們端上桌。
孟素雙目空洞地起身,慢慢向餐桌走去,坐在木椅上,目光卻被餐桌一覺六邊形的食盒所吸引;看向盤中,孟素嘴唇不住地顫,雙目也立刻被淚水充盈。
王媽還未走出廚房門,就聽到孟素簌簌的哭泣聲。王媽趕緊放下手里的雞湯,走到孟素旁:“喲,我的好夫人,您這是怎么了?”
食盒里放的是安安去世那天孟素做的芙蓉糕。那晚走的急,孟素并未將它帶走;連日繁忙,這糕點敞口放在餐桌上,竟也無人來收,這會已經(jīng)有了股淡淡的酸味。
孟素嘴里嚼著糕,手里還有半塊兒,嘴角沾著糕點白白的沫,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我不是個好母親。安安就想吃這一口,我不愿,到最后沒讓她吃上,也沒能陪她走最后一段路….”
淚水就著糕,孟素說著說著就被噎??;低下頭猛烈地咳嗽著,口水淚水連著白白的糕吐了一地,王媽看著直心疼,也掛上了淚,輕輕撫著孟素的背,待她稍微平復(fù)毫不猶豫地將她摟在懷里,抱著她安撫道:
“夫人啊,您可別自責(zé)啊。我們安安是好孩子,她不愿讓您看著她去,她才讓您去做芙蓉糕啊。我們安安,我們安安是好孩子啊…..”
孟素再也忍不住,淚水決堤,抱著王媽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