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素仍然住在襄城,只是回陵城越來越頻繁。
她會在靜園門口遠遠地看寧寧,但又避免著被寧寧發(fā)現(xiàn)。直到那次看得太過入神,被顧明周叫住,才尷尬地轉(zhuǎn)過頭來。
“既然來了,為什么不進去?”顧明周攪了攪面前的咖啡。
“那次是我腦袋發(fā)熱,孩子年紀小,忘得快,以后還能記住新的母親?!毕氲侥谴蔚臎_動,孟素還是有些后悔。
“她只有你一個母親?!鳖櫭髦艿哪樕床怀鏊谙胧裁?。
“寧寧跟著你,難道你終身不再娶嗎?”孟素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像打趣老友一般輕松,“以前不愿意面對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不愿來陵城,和離的事情也一直拖著。我可聽我爹說,給你說親的人家排了半個陵城,我這是耽誤你了....”
“那你呢?”顧明周沒有回答孟素的話,“寧寧還會是你唯一的孩子嗎?”顧明周沒頭沒腦的話讓孟素的笑容逐漸消散,但他很快繼續(xù)說:“回來幫幫我吧。你家做藥材生意,根本沒有你的用武之地。服裝行離了你不行,新開的紡織廠招了女工,怎么想都是你來領(lǐng)導(dǎo)最合適了;小芙該嫁人了,王媽年紀大了也不愿管那么多,我在城里替你租一套公寓,讓王媽來陪著你....還有寧寧,既然認了當“阿娘”,平常也要多去看看她....酬勞,酬勞絕對不會少了你?!?p> “我們,都很想你?!?p> 顧明周稀少用這樣的方式跟她說話。不確定的神情,小心的語氣,態(tài)度謙和,可以說得上有些“謙卑”,認真地去請求她的意思,不再高高在上,“強制”地去考慮。
孟素的眼神動了動,仿佛在思考,幾次要開口,又把話憋在口里。
“好,我試一試吧”,孟素溫和地笑了笑,“現(xiàn)在沒有親事要議,我還有很多的時間?!?p> 五年后。靜園。福酥下了貓仔,寧寧非要扯著孟素到家里看。
吃過午飯,王媽帶著寧寧去午睡,孟素剛得清閑,門口就來了人,指名要見孟素一面。
來人穿著格子西裝,帶著短檐帽,儼然是西洋的樣式。孟素將他請進門,兩人面對面坐在陽臺的圓桌兩側(cè)。
“請問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孟素看著眼前的“男士”,短發(fā)爽利,雙目炯炯,像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我叫常一,在外留學(xué),今年回國,有人托我一定將這樣?xùn)|西給你?!?p> 孟素疑惑,接過男孩遞來的信封。
“是誰送來的?”孟素邊拆信封邊問。
“一位女士,我心情苦悶時,總?cè)ヒ患揖起^喝酒。她總是坐在角落,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她也是黃皮膚的,我們便聊起來。我們認識了一年,斷斷續(xù)續(xù)地見面,上個月我告訴她我要回國,她聽說我是陵城人,便很激動地讓我一定要替她帶個東西?!?p> 孟素展開信紙,瞥到落款,呼吸和眼神一下停滯住了。男孩還在說,猛地發(fā)現(xiàn)孟素已經(jīng)沒有在聽,才停下來。
“她怎么樣了?”每個字聽在孟素耳朵里,孟素覺得自己很小心。
“可能不太好了。她有時候醉醺醺的,我說話也不搭理我,還經(jīng)??人?..她清醒時脾氣也不好,聊起天很有趣,也會突然拍著桌子說她活不久了。聽到我要來陵城,是她最興奮最清醒的時候,她讓我務(wù)必小心再小心,說信封里是她畢生的積蓄,我問她為什么這么相信我,她又嘰嘰咕咕,最后才大夸一通我面善?!?p> “不過好在,我是個好人?!蹦泻⒆晕艺{(diào)侃般地笑了笑,“她交代我東西親手送到就好,可是她連名字都不曾告訴我,你是她這么重要的人,我真的很好奇,想見一見。哦對了,你放心,你的信我沒拆?!?p> 孟素的眼淚已噗噠噗嗒掉下來。
信中寫:
姊姊,可安好?我在這里很好,有營生可以養(yǎng)活自己,有住處,還得三五閑錢去體驗時新玩意。
安安快要到上中學(xué)的年紀了吧?記得姊姊夙愿開辦一家女校,這是我攢下的一筆錢,全當給姊姊助力。
姊姊昔日為我做衣,羽毛寓意隨心遠走。今日我將羽毛一同寄回,只愿羽毛代表我心,飛回心之所愛那里。
落款是,閔如。信封中除了羽毛,還有一疊鈔票。
送走常一,寧寧午睡也醒了。孟素摟著她來到陽光廳,“母親教你彈鋼琴可好?”
這些年閑暇時,孟素不是沒有修習過鋼琴。只是記憶里的那條旋律,她再也沒有彈起。
“我們是鮮花,春天的鮮花,”孟素邊彈邊唱,陽光同六年前一般灑落琴鍵,寧寧也努力跟上母親的聲音。
“我們是鮮花,春天的鮮花
一起生在陽光下
我們是鮮花,春天的鮮花
牽手美麗地綻放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