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被挖去的眼
“了然大師，你方才不是進房間了嗎？”
陳明星有些糊涂，心里越發(fā)疑惑起來。
了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何時去了房間，我們不是才從山林中回來嗎？”
他揮揮手，催促道：“快些收拾了東西，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得趕在今晚之前離開臨安城?！?p> “師傅還在城內，我們離城做什么？”陳明星不解。
了然看了她一眼，面露悲色，用寬慰的口氣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一直心里難受，但現(xiàn)在不是悲痛的時候。還是振作些同我離開此地，找個地方韜光養(yǎng)晦，將來才有復仇的可能啊。”
“復仇，復什么仇？”陳明星終于徹底糊涂了，只覺得眼前這個了然處處詭異，就像這座寺廟一樣。
了然聽了卻有些怒意：“怎么，你又反悔了？當日你慘叫著挖去自己的一只眼睛，當著你師傅的尸體和我發(fā)誓，一定為你師傅報仇，我才把長生訣傳給了你。如今才過去不過半月，你便怕了那些人，不肯守約了？”
“你胡說什么，什么挖去眼睛，什么長生訣，你簡直滿口胡言亂語，你莫不是個瘋子，我不和你呆在一起了，我要下山！”
陳明星只覺得毛骨悚然，她一邊大聲斥責著了然一邊后撤，想要趕緊離開這座寺廟，她心里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甚，她眼下是一刻鐘也不愿留在這里了。
只是那和尚看她后退，反而露出了一個陰惻惻的獰笑來:“你想走，這可不成。修煉了長生訣的人，是活不久的，若沒有我為你調配藥方，你活不過三個月。再說，殺了你師傅的那些人，可就在山下等著呢，不和我走，你就等著和你師傅一樣，死無全尸吧?！?p> 說到死無全尸時，他臉上竟然劃過了血淚，襯著他慘白的臉，真如羅剎一般可怖，背后的寺廟也隨著散發(fā)出陰冷又腐朽的氣息。
陳明星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人眼下哪里像個和尚，倒像是個住在尸人莊的惡鬼。
了然見她不動，不耐與她多說，干脆上前要抓她離開。
陳明星自然不肯，正欲反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真氣全無，氣海里竟是空蕩蕩的！
她大驚失色下問了然對她做了什么，了然聽了這話，卻停住腳步。
他嘆了口氣，問她：“你莫不是太過傷心，有意忘卻前塵了吧。你的氣海已經(jīng)被那個南海的道士廢去了，要不然你怎會求我傳你長生訣呢，也怪我當時太哀慟，竟忘了攔住你?！?p> 他又重新恢復了最初的和氣模樣，伸手要她過去，溫和勸道：“別擔心，我已經(jīng)將那些人的樣子一一記錄在冊，總有報仇之時。你我還是先逃命要緊，不然到了晚上，你的眼睛可就又要潰爛了?！?p> 陳明星本是一句也不愿相信，可莫名的，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眼睛，觸碰到的時候，她的手突然開始劇烈的顫抖。
和她的心臟一起。
為什么會有眼罩，這是什么時候帶上的，她帶眼罩做什么？
陳明星心臟開始狂跳，震得她頭痛欲裂，她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身體也支撐不住想要倒下。
但不知為什么，她心里有個聲音提醒她，這一切都是假的。
但到底什么是假的，她完全糊涂了。
她推開了了然要來攙扶的手，跌跌撞撞的跑向了一個水缸。
水缸里的水已經(jīng)渾濁了，但還是能勉強照出她的樣子。
她掀開了眼罩。
忍住不適，鼓足勇氣看向水缸。
正巧一片落葉掉下來。
水波蕩漾中，那片樹葉恰好落在了她倒映在水中的面容上。
遮住了左邊那只空蕩蕩的，像黑窟窿一樣的眼眶。
那里原本清澈無暇的眼睛，已經(jīng)不知所蹤了。
陳明星一動不動，和水面上那張可怖的面容互相對視著，像是僵住了一樣。
時間停滯不前，吹過廊下的風也仿佛凝固在此刻。
良久，她才轉過身看向了然，此刻她再也不見之前的驚慌失措，臉上一派平靜之色。
她重新戴好了眼罩，聲音冷淡的告訴了然：“我想起來了，走吧?！?p> 了然也不介懷，點點頭，道：“既然無事了，那便立即趕路，不可再拖延了?！?p> 他說話間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錦囊，從錦囊躍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紙人來，黑墨點綴的眼睛竟有幾分人的靈動，落到地面，便徑自蹦蹦跳跳的往前帶路去了。
了然和陳明星都緊隨其后。
順著回廊拐進了一個房間，窗欞緊閉，室內昏暗。
了然熟門熟路地翻起床上的被褥，雙手摸索了一番。
許是觸及了開關，房間突然響起輕微的動靜。
了然忙到一副掛在墻壁上的水墨畫前，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對著幾個位置摁了下去。
水墨畫便緩緩升起，露出后面的一個暗門來。
了然輕呼一口氣，順手將床榻和房間恢復原樣，邊向陳明星解釋道：“他們在山下布了天羅地網(wǎng)，若有法術，難免路上被人察覺，倒不如先順著暗道出城，到時相距千里，便無需再有顧忌了?！?p> 話音未落，他心里便咯噔一下。
只見距離他不過兩指的距離，陳明星慘白而麻木的臉正對著他。
見他望過來，陳明星唯一完好的眼珠也緩緩轉動著看向了然。
這張慘白的臉上大半布滿了詛咒一樣的紅斑，剩下的沒有紅斑的地方竟連皮肉也沒有了，只能看到森森白骨。
這張臉沖他露出了一個堪稱可怖的笑容。
隨著笑容，紅色的眼罩下有血色的淚珠滑落。
這十分詭異的畫面使得了然急急后退了幾步，只是等他穩(wěn)住心神，再定睛一看，眼前卻什么也沒有。
“大師，你怎么了？”
了然驟然回頭，只見陳明星在他身后兩三米處疑惑地看著他。
她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哪還有剛才那副嚇人的樣子？
了然環(huán)顧四周，并未察覺到幻術的痕跡。
他懷疑是自己這幾天忙于逃亡的事太過勞累，以至于出現(xiàn)了幻覺。開口問陳明星道：“你方才可有瞧見什么異樣？”
陳明星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了然快被她看得發(fā)毛的時候才回道：“沒有，我一直在你后面，什么也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