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個月才下的床。
她的筋脈盡斷，若非仙基尚穩(wěn)，白沉心怕是也無法為其重鑄筋脈。
也是自那日開始白沉心開始意識到，也許這場在九州四海持續(xù)了近十三年的動亂仙界必須，也不得不參與其中。
因為從蘇子情的描述來看，或許魔界的勢力已經(jīng)開始參與其中，那些散去的黑灰勢必會重回四海，降落人間。
可是仙門不許介入人間諸事，蘇子情于封神嶺是仙門弟子，而于東容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
她可以有所為，而她身后的封神嶺卻不能為。
一人事不能是天下事，仙門恪守規(guī)矩，而蘇子情的路便也只能她自己去走。
經(jīng)此一事，白沉心內(nèi)心也有所參悟。
他不能同整個仙門為敵，可他要打破仙門所謂的平衡，便只能同整個仙界為敵。
他想要人間歡樂，黎民安康。
而這條路注定是永世不得超生的。
所以他開啟了屬于他的計劃，一個同仙界初衷違背，不得終了的結(jié)局。
“這位是？”
蘇子情疑惑的打量著木川柏。
他的幻術(shù)十分精煉，蘇子情的修為根本無法識破，這也是木川柏為何胸有成竹的待在原地的原因。
白芷倒是灑脫，輕言道：“不認識?！?p> 木川柏委屈巴巴道：“姐姐，你現(xiàn)在這是在趕我走嗎？”
那眼神當真可憐，若是再添上兩行清淚的話還不知得讓人看了有多心疼。
白芷沒有一絲溫度的話語對蘇子情道：“我們先走吧師姐?！?p> 蘇子情看出了她眼中的決然，故而也并未繼續(xù)追問。
白芷心中了然，今日她若心軟，憑著蘇子情的身份自然能給小川謀得一份好差事，可是如今世道艱難，今日九梁尚存，他尚有一絲殘息能夠茍延殘喘，可若是明日九梁也成為這亂世中的不幸一員，那他又當何去何從。
百道先頭盡難，她做了她該做的，仙門最講機緣，屬于她自己的那一份她已經(jīng)完成了，余的便也只能看小川今后的造化。
他們之間本就應(yīng)該到此為止。
回途中，蘇子情看出白芷心有雜念。
“若真擔心那孩子，左右不過一份差事而已，我尚且還是能給他安排的?！?p> 白芷搖頭，道：“師姐，這一路走來我想了很多?！?p> 白芷言：“封神嶺自創(chuàng)而來只出了我這么一個不得仙緣的弟子，其實在十歲之前，我一直都覺得我是門中的邊緣人物，甚至都算不上?！?p> 她豈會不在乎，看著其他弟子皆能修習法術(shù)，獨她一人連最基本的御劍飛行都做不到。
只不過后來沉心練劍，她有了屬于自己的一方樂土，便也不覺那般孤寂了。
“我當時也曾怨責過師父，怨責他為什么要將我?guī)Щ亻T中，又為何要將我送去沅溪谷中守山?！?p> 白芷看似平靜的敘述，實則是因為經(jīng)歷太多，本身早已看淡，便也不再像從前那般悲天憫人。
蘇子情滿眼心疼，這些話白芷是第一次說與她聽，從前白芷從未在她面前提過這些，白芷不茍言笑，卻沉心似玉，就連她也以為白芷根本不在意這些。
“師妹……”
蘇子情不知該說些什么，此時無聲或許才是最好的對話吧。
白芷豁然一笑：“都是從前的一些認知罷了，本就不值得說的?！?p> 蘇子情道：“所以你是擔心那孩子日后會怨責于你?！?p> 白芷搖頭：“不會，機緣已散，無畏強求。”
蘇子情嘆息一聲，非有緣之人罷了，再強求怕也只會是一場孽緣。
封神嶺，白沉心召集門中弟子盡數(shù)歸位。
眾弟子議論紛紛：“掌門為何將師兄弟們?nèi)空倩?，可是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p> “如今這九州四海征戰(zhàn)不斷，咱們仙門雖遠離爭端，可終究仍存于這大空世界，怕是再難獨其身?！?p> 這話說得倒也不假，九州四海開外便是封神嶺，封神嶺是距人間最近的仙門，這也是封神嶺峽谷中多有山精妖邪的緣故。
地處交界，三不管之地，只消兩邊不得罪，那便是最好的修身養(yǎng)性之所。
眾弟子猜測討論，可見他們自身也明白如今的處境已然不似從前那般了。
一人道：“雖說咱們是仙門弟子，可若見著這山下百姓受難，咱們又豈有旁觀而望的道理，修天道絕不是讓咱們罔顧眾生。”
“我覺得師兄這話說得對，若是連這世間都守不住，那咱們多年修行又是為何?！?p> 眾人喋喋不休的討論，大家面對如今的形勢都表現(xiàn)出了絕不退縮的姿態(tài)。
若天下亡，仙門必衰。
一直等到山中云霧散去多半門中弟子才最終全部到齊。
如同他們初入門時那般，臺階下，眾弟子按資論輩的依次站立。
步臺上，白沉心看著數(shù)千弟子內(nèi)心萬分感慨。
這些都曾是幾任掌門座下親自教導出來的優(yōu)秀子弟，而如今，他卻不得不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
白沉心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戰(zhàn)勝內(nèi)心同眾弟子言：“今日召回諸位，事關(guān)九州四海，而如今事態(tài)緊急，我不得不向諸位做出這個決定?！?p>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眾人心里都不清楚白沉心所言究竟是要傳達些什么。
白沉心頓聲片刻，而后言：“如今九州四海常年征戰(zhàn)不斷，而我仙門卻因規(guī)定不得插手人間諸事?！?p> “可所謂平衡卻像一場謊言。”
白沉心繼續(xù)道：“去年，朱云峰弟子蘇子情在護守東容邊境時深受重傷，心脈盡碎。”
門中弟子有部分聽聞過此事，所以他們的反應(yīng)較其他人而言要沉穩(wěn)些。
眾人驚，雖不知為何會連心脈都給震碎，可蘇子情畢竟是仙門弟子，況當年入山修行時她是天分上層的那撥人，再如何也該具備自保的能力才是。
“事后我收到東容皇帝的親筆執(zhí)信，我便同木鶴長老前往東容，幸得及時，又因那孩子仙基深厚些，我和木鶴長老才得以給她重鑄了心脈，保得她一息之命?！?p> 這說了半天，左不能因為門中一個弟子受了傷便要同天規(guī)來相抗吧，這顯然難以說服眾人。
門中弟子多來自九州四海，或世家，或名門。
他們也參與在護家衛(wèi)國的行列當中，這在仙門的規(guī)定中是可以被允許的。
他們也曾在戰(zhàn)亂中失去過族親，見證過戰(zhàn)爭的殘酷。
他們也曾針鋒相對，雖然他們師出一門，可背后是國家，是黎民。
他們無法阻止戰(zhàn)爭的發(fā)生，所以只能迫于無奈參與其中。
而所謂的高高在上的仙界諸多仙門就這般冷漠的看著。
其實冥冥之中，這場九州四海的動亂早已同仙界牽扯在了一起，只是他們惶然不知，還以一種高姿態(tài)的身段笑話著俯視整個人間。
“魔族已然覺醒，魔界正在慢慢復蘇?！?p> 白沉心鼎沸之言，座下一片鴉雀無聲，再之后是大家似乎驚醒過來，或神色茫然，或義憤填膺，總之魔界二字對他們造成的沖擊力十分明顯。
白沉心繼續(xù)言：“這一年來我同門中幾位長老，以及門中諸位弟子?！卑壮列奶种噶酥干砗髱孜坏赂咄氐拈L老和平時在門中頗有威望的弟子。
“一直在探查此事的路上，昔日蘇子情清醒后的第一句話便是懷疑魔族之人已然回歸?！?p> “根據(jù)蘇子情提供的線索，我們一行從東容邊境順著當日那幾人消失的位置一直探查，最終在不周山巔找尋到了他們最后的一絲蹤跡?！?p> 木鶴接過話道：“魔族之人素來狡猾，當日既留下了蹤跡，必然不會等在原地讓我們?nèi)ギY中捉鱉?！?p> “不周山巔自神祇隕落，仙界頹敗開始便少有人能往之，因為路途遙遠，仙門子弟較少達至，故而竟成了魔界休養(yǎng)生息之所，若非此次探查，我等竟還天真的以為魔族人還被壓制地淵，如今看來，只怕這魔族中人早于十四年前便沖破了地淵，這九州四海如今的動亂怕也是因為他們才經(jīng)此多年不得終了?！?p> 木鶴的輩分比白沉心還高一頭，昔年在整個仙門也是名震一時的人物，故而他所訴之言眾人定是聽之信之，較于白沉心還更有威望些。
“所以，人間這場戰(zhàn)爭，我們必須統(tǒng)一戰(zhàn)線，勢要同魔族抗衡到底，為人間，為黎民百姓，封神嶺當義不容辭。”
白沉心總結(jié)發(fā)言，利害關(guān)系，前因后果已然說清道明。
雖不知魔族一事會否是真，但那消失于東容國邊境的黑灰殘影必定與之有著甩不掉的關(guān)聯(lián)。
一切雖未有實證，可今日一旦開了這頭，那不管是否同仙界眾門的初心相背馳，這條除魔衛(wèi)道之路也只能由封神嶺去承擔所有的后果。
“除魔衛(wèi)道、義不容辭，除魔衛(wèi)道、義不容辭。”
白沉心緊縮的眉目終于舒展了些，如此，便是他希望的，九州四海穩(wěn)固，仙門才能得以永存，這世間才能和樂永久。
看著遠空那輪彎月，白沉心只希望這一切能在神力最終消解的時候得到妥善解決。
噬邪似乎要比往日更加劇烈波動，如此再繼續(xù)下去，只怕是整個仙界都將會再次為此而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