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攬玉,溫南熏準(zhǔn)時來到徐三娘這邊。
依舊練了一個上午的刀法,這些時日,她沒有停止過練習(xí)。
一開始沒揮幾下,手臂上肌肉便酸得厲害,幸好她每晚有堅持做拉伸練習(xí),否則肯定連平時拿筷子都會抖個不停。
算算日子,大概有堅持一個月左右,如今右手手臂的耐受力好了很多。
但她的左手才剛開始做訓(xùn)練,每半刻鐘頭,她都要停下來一會兒,休息休息,否則真是遭不住。
溫南熏擦了下汗,接過徐三娘遞過來的涼水,一口喝了大半。
徐三娘很滿意溫南熏這個徒弟,這個年紀(jì),能堅持做這樣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有耐力,又不怕吃苦,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丫頭,等你的手好起來了,我?guī)フ嬲臍⒇i場看看?!?p> 殺活豬嗎?溫南熏隱隱有些期待,她笑著道:“好?!?p> 今日的客人比往日少,也許是天太熱的緣故,百姓們都不太愛出門,人流量少了很多。
所以今日的下攤時間晚了點。
攤上還剩不少豬骨,徐三娘給溫南熏分了一個大份的,“可別再給徐老七了,帶回去,自己吃。”
溫南熏點了點頭,承諾道:“我不會再給了?!?p> ……
北巷,溫南熏輕車熟路地繞過幾條陰暗的小巷子,見到了徐老七和他的手下阿灰。
有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響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七爺,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一馬吧,我這家里還有三個小孩要養(yǎng)活,實在是沒錢可以拿出來了?!?p> “三個小孩?男孩還是女孩?”徐老七坐在大爺椅上,翹著腿,問那跪在他面前的人道。
“兩個男孩,一個女孩?!睖丶掖耗艘话涯槨?p> 徐老七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灰,“你算算,男孩賣去朱員外家當(dāng)仆役,女孩賣去怡紅樓做妓女,能賣多少錢?”
阿灰當(dāng)即道:“簽了賣身契的仆役一兩銀子一個,妓女的話價格更高點,品相好點的能賣十兩,差一點的話也能賣個五兩,合計約七八兩?!?p> 徐老七摸著下巴:“這可遠(yuǎn)遠(yuǎn)不夠?!?p> 他看著溫家春道:“兄弟啊,你這可欠了興業(yè)賭坊一百五十兩,賣完兒女也只能還個七八兩,你說說,你剩余的一百四十二兩你要怎么還?”
阿灰這時候道:“頭,據(jù)我們了解到,他在清溪村還有一棟土坯房子,折算下來,能抵個二十多兩。”
溫家春的臉色白了白,如果房子和兒女都沒了,他這后半輩子不就完了嗎?
“還是不夠?!毙炖掀叩?。
“他還有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兒,長得還不錯,賣給土匪窩,能抵個二兩銀子?!卑⒒覇栃炖掀撸骸耙阍诶锩鎲??”
“算,怎么不算?”徐老七面色冷淡:“自己沒本事,還欠了一身債,那就只能拿著老婆孩子抵了?!?p> 溫家春唇角抖了兩下,他連滾帶爬地上前,抓住徐老七的褲腿,苦苦地哀求道:“七爺,饒過我這一次,求求你……”
徐老七“呸”了一聲,他踹了溫家春一腳:“這可是你自己欠下來的賭錢,早知還不起,當(dāng)初又何必去賭?!”
“還有一百二十兩,你仔細(xì)想想,家里還有什么值錢貨?”
溫家春倒在地上,趴著,像一條狗一樣,哭喪著:“我真得拿不出來了……”
“孬種?!毙炖掀哂瞩吡怂荒_,他冷聲道:“無論去偷去搶,去干什么都好,這一百二十兩,必須給我拿出來?!?p> 徐老七示意左右打手:“你們先去了他一只眼,叫他知道知道教訓(xùn)?!?p> 溫家春的臉色煞白,“不要……”
徐老七有些不耐煩:“堵上他的嘴,聒噪!”
溫家春被一群人捂住口鼻,拖到一旁陰暗的角落,棍棒聲響起。
溫南熏這時候才走出來。
阿灰見到溫南熏,朝一旁正煩躁著的徐老七示意了一下。
徐老七抬起了頭來,看了一眼溫南熏,又看了一眼她手中提著的豬骨,“怎么,又想拿著這東西誆騙我?”
溫南熏并沒有將豬骨交給他,她答應(yīng)過徐三娘的。
將手中的豬骨往身后藏了一下,她道:“我來這兒,并不是給你送東西的?!?p> 徐老七挑了一下眉,等待著溫南熏的后文。
“你收我當(dāng)手下吧?!彼⒉皇钦埱?,所有沒有低下頭來,溫南熏直視著徐老七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說道。
徐老七被溫南熏的這句話給愣住了,反應(yīng)過來的他當(dāng)即笑了一聲,帶著些許嘲諷: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想做我的手下?”
“想?!?p>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嗎?!”
“我知道?!?p> “你不怕?”
“我不怕?!?p> “可惜,你還不夠格?!?p> 溫南熏知道沒那么容易說服徐老七,于是她拋出了一個餌,“你要是收我當(dāng)手下了,我可以在師傅面前替你說好話?!?p> 徐老七眉毛動了動。
“也許下次你就能收到師傅親手送的豬肉了。”
這個條件太誘人了,徐老七咽喉鼓動了兩下,他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將誘惑驅(qū)逐:
“我和我姐的關(guān)系,不是你說兩句好話就可以恢復(fù)如初的?!?p> “而且,以她的性子,你越在她面前提起我,她會越生氣。”
看來你還是會動一兩下腦子的……溫南熏笑了笑,“那是因為你沒有用對方法?!?p> “用我的方法,保證能讓她對你的態(tài)度有所好轉(zhuǎn)?!?p> 徐老七有些心動,但還是搖了搖頭,“那就更不可以了,要是讓她唯一的徒弟也跟我走上了同一條道,那她知道后,還不得殺了我,代價太大,我不干?!?p>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溫南熏誘惑道。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真相遲早有一天會敗露?!?p> 溫南熏沒想到說服徐老七這般難,于是她換了一個理由,“你收我當(dāng)手下,好處有很多?!?p> “什么好處?”
溫南熏道:“我認(rèn)識夫子,夫子認(rèn)識縣令,這代表什么,你懂得吧?”
徐老七挑了一下眉。
溫南熏繼續(xù)加碼道:“七爺,這北巷,你應(yīng)該還有競爭對手吧?”
“你想象一下,你將他們?nèi)看虻购螅戎麄兊念^,眼神蔑視,對他們說‘孫子,給爺擦腳’?!?p> 溫南熏說得這句話十分有畫面感,徐老七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砰砰”地跳出來了。
“想要我收你做手下,可以?!毙炖掀呱钗艘豢跉?。
成了。
正當(dāng)溫南熏暗自欣喜之際,徐老七開口了。
“不過有個考驗。”
徐老七指了指一旁的角落,“那個人叫溫家春,住在清溪村,他欠興業(yè)賭坊一百五十兩銀子,我負(fù)責(zé)催債?!?p> “半個月內(nèi),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賣妻賣子也好,剁手剁腳也好,只要你能讓讓他湊齊這一百五十兩,你就有資格當(dāng)我的手下?!?p> 這可是一個不小的難度……溫南熏蹙了一下眉,她在乎的不是這個,而是徐老七說,那個被打的人也姓溫,住在清溪村。
清溪村的溫家人不多,其中她爹的三個兄弟,也是溫姓。
溫南熏走到溫家春面前,他的一只眼此時已經(jīng)被刺瞎了,身上到底都是棍棒留下的傷痕,此刻昏迷著。
溫南熏沒有見過她父親的兄弟,他們家遇難時,那些人也沒有來看過一眼,哥哥更是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那些人。
所以當(dāng)她見到溫家春時,不確定他是不是自己的伯父或者叔父。
“七爺,給我分一兩個手下吧。”溫南熏對徐老七道,要是沒有手下,以她這個小身板也催不了債啊。
徐老七看了一眼阿灰,“你暫且跟著她?!?p> 阿灰輕蹙了下眉頭。
溫南熏踮起腳尖,捶了一下阿灰的胸口,笑瞇瞇道:“灰哥,以后勞煩你多關(guān)照一些了?!?p> 阿灰有些不太情愿,但徐老七的命令他違抗不得。
溫南熏努了努下巴:“先叫兩個人,把他抬回清溪村里,也正好去他家里了解了解情況?!?p> 阿灰一個眼神,當(dāng)即有兩個壯漢上前,將溫家春抬了起來。
乘上牛車,溫南熏帶著阿灰還有他的兩個手下,連同溫家春,一起前往清溪村。
牛車慢吞吞地在小道上行駛著,阿灰正在閉目養(yǎng)神,溫南熏坐得有些不舒服,特地移了移。
這一移,可能是往阿灰這邊偏了點。
阿灰當(dāng)即睜眼,手中的匕首握緊,盯著溫南熏。
警惕性很高啊……溫南熏瞧見了阿灰的動作,心里想著。
路上無趣,溫南熏開始試著和阿灰攀談:“灰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p> “那你為什么要跟著七爺?!?p> “不想告訴你?!?p> 溫南熏又問:“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跟著七爺嗎?”
阿灰抬了下眼,“為什么?”
溫南熏:“我也不想告訴你?!?p> 阿灰:“……”
冷下場來,兩人誰也沒有在說話,一直沉默著,直到牛車駛?cè)肭逑濉?p> “你先在這里等著,我回家一趟?!?p> 說是回家,其實她只是站在院子外望了一眼,那破屋已經(jīng)被拆除了,眼下正在重建。
有不少工人正在打著地基,溫宴山自己也在忙活,這樣可以少付一個人的工錢。
溫南熏瞧見,李叔和王嬸子也被請來了,李叔正在運送一些木材和瓦片,而王嬸子則負(fù)責(zé)給口渴了的工人們派水。
那林莞也來了,她的鈴鐺聲叮當(dāng)作響,此時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忙活的溫宴山。
除了林莞,也有不少村民來看熱鬧的。
其中一個婦人,手里挽著一個菜籃子,臉上帶著些許笑意,朝溫宴山喊道:“大寶,你這是聽了我的話,把你家丫頭給賣了嗎?”
溫宴山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朝那婦人看了一眼,蹙了下眉,臉色沉了下來。
不遠(yuǎn)處的李延年當(dāng)即喝道,“李氏,你在胡說什么,大寶才不會把妞妞給賣了。”
李氏不信,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不賣那丫頭,大寶哪里來的銀錢建房子,可別忘了,當(dāng)初他一家家敲村里人的門,求我們賒給他些許糧食呢。”
李延年拉下臉來,“李氏,好歹你也是大寶的叔母,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什么叔母?我們早就分家了,如今各家過各家的,還不許我說一兩句?”李氏朝眾人道:“鄉(xiāng)親們,你們說說,我說得有道理沒?!”
眾多看熱鬧的鄉(xiāng)親們笑呵呵的,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
把李延年給氣壞了,溫南熏當(dāng)即上前,拉了一下他的手臂,“李叔,別和她們一般計較,不值?!?p> 李延年看到溫南熏,驚了一下:“妞妞,你怎么回來了?”
“我來看看房子建得怎么樣了?!?p> 溫南熏將手里頭的一個包袱交到李延年的手上,“幫我把這個東西交給我哥?!?p> 包袱不重,李延年拿在手上,能感覺到有些硌手,他摸了摸,當(dāng)即一怔,這也太多了吧。
里面裝著的,自然是從阮寶那里撿來的四十二兩銀子,有了這筆銀子,就不愁建房子的事宜了。
溫南熏低聲道:“和我哥說,不用擔(dān)心錢的問題,房子往大了建,要比村子里頭所有人住的房子都要大?!?p> “當(dāng)初這些背地里嘲笑他們的人,說風(fēng)涼話的人,我要讓他們好好睜大眼睛看看,他們所瞧不起的人,如今過得比他們都要好?!?p> 聽到這一番話,李延年激動得不行,他拿著包袱,“妞妞,我這就去交給大寶?!?p> “等等?!睖啬涎×死钛幽辏袄钍?,你認(rèn)識一個叫溫家春的人嗎?”
李延年一怔:“那不是你小叔嗎?”
他還指了指那位李氏,“就是她丈夫?!?p> 溫南熏朝李氏看去。
李氏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自溫南熏走到李延年面前來時,她就看見她了,見她還好生生地出現(xiàn)在這里,李氏的心中閃過疑惑,難道大寶真沒賣了這丫頭?
可是建房子的錢,哪來的?
正當(dāng)李氏疑惑時,溫南熏朝她走了過來。
李氏當(dāng)即劃過一抹厭惡之色。
小時候就長成這狐媚子相,長大了以后還不知道會怎么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