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月黑風高夜
今晚正值新月,濃厚的云層遮擋住漫天繁星,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根據(jù)于布瑞爾扯皮時聊到的內(nèi)容,安吉很順利的找到了那件最偏僻的小木屋——伯格的住所。
甚至還發(fā)現(xiàn),他們借住的那間房子的女主人正在附近放哨,神色十分緊張。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果然有貓膩?!?p> 安吉在心里美滋滋地自賣自夸了一波。她早就料到,在夜間遲遲未歸的男女主人肯定是出去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欸等等,怎么好像很容易讓人想歪。
女孩猛地甩了甩頭,把那些奇怪的想法給晃出腦袋。
她這次來可是干大事的!
趁著烏云遮住本就晦暗的月光,安吉躡手躡腳地借助沿途各種房屋樹木的掩護,巧妙的避開女主人的視線,來到木屋外側。
但農(nóng)婦一直在周圍巡視,自己的腿上又帶著傷,遲早會露出馬腳。
想到這里,女孩壓低聲線,拿起手中的窄劍問道:
“厄里亞,你能把藤蔓做成像梯子那樣,讓我爬上去嗎?”
見主人主動發(fā)問,厄利亞的眼睛在不停轉動著,似乎很想暢所欲言。
但在安吉銳利的目光下,它還是將那些垃圾話憋了回去,以行動作答。
碧綠色的藤蔓自劍柄處涌出,悄無聲息地順著木墻爬上茅草屋頂。
安吉強忍傷口崩裂時那種鉆心刺骨的疼痛,輕手輕腳地爬了上去,終于趕在被女主人發(fā)現(xiàn)前收回藤蔓和劍。
借助茅草屋頂原本就有的破洞,安吉得以窺視木屋中的場景。
在這個安德科菲村最偏僻的小木屋里,有六位村民圍坐在一張大木桌旁。
安吉一眼就認出其中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是安德科菲村的村長——哈沃克。
而坐在他身旁的那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是他們借宿處的男主人,也是哈沃克的兒子,洛克。
其余四人都是中年男子,雖然她不認得,但想必也是村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屋內(nèi)端坐著的村民們個個陰沉著張臉,神色間盡是焦慮與不安。
沉默的氛圍在空氣中蔓延。微弱的燭光照亮眾人的臉龐,卻無法掩蓋他們僵硬的呼吸聲。
“伯格,你剛剛說格蘭村怎么了?”
發(fā)言的人正是村長哈沃克。此時他眉頭緊蹙,壓低聲音以緩解緊張感,詢問坐在對面的那位體格健壯的中年男子。
“我已經(jīng)說過了——那里已經(jīng)變成異境,全村上下無人生還?!?p> 伯格的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看似在耐心地回答,神色中卻有一絲淡淡的不屑。
屋內(nèi)又再次變成一片死寂。這些成年人自然明白,“無人生還”這個詞到底代表著什么。
屋頂上的安吉也很無奈: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良久后,才有一個聲音渾厚的中年男子緩緩開口:
“格蘭村與我們同是邊境村,距離也不算遠,平日里沒少往來??墒沁@樣的村莊在一日之內(nèi)消失,為什么格洛斯克領上的所有居民都對此閉口不談?”
就仿佛世間從未有過“格蘭村”這么一個地方。
在男子說完后,在座各位的表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動搖,卻沒人愿意率先開口。
在這種極端壓抑的環(huán)境下,坐在村長身邊的洛克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過分高昂的情緒使得他的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
“怎么能發(fā)生這種事情?屏障內(nèi)不是絕對安全的嗎?斯萊德到底……”
正當他緊張地說出近乎禁忌的名字時,“砰”的一聲巨響傳來,讓在場所有人的身體都為之一震。
哈沃克村長的右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者顯然是動了真火,那張飽經(jīng)風霜遍布皺紋的臉在此時的燭光下,顯得有些猙獰。
“洛克!注意你的措辭!”
在被父親訓斥后,這位二十出頭的青年瞬間漲紅了臉,語氣更加激動:
“您之前不是說過的嗎!那個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人類!”
“五十年,她統(tǒng)治了格洛斯克整整五十年!這么長的時間過去了,她毫無變化——不僅是臉沒變,身體也沒有半分衰老的跡象!”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是‘人’!”
嘶——
這般驚人的真相就像被拋進湖水中的巨石,在沉默的人群中激蕩出驚濤駭浪。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氣,不約而同地看向憤慨激昂的洛克。
此時的安吉正趴在屋頂上,津津有味地聽著,將他所說的那些情報在腦內(nèi)匯總整理了一番——
斯萊德。
這位自半世紀前就成為了格洛斯克領主的女性,卻有著看上去至多三十歲的年輕臉龐。
時間在她身上近乎停止。人類會產(chǎn)生的所有變化,在她身上都不曾顯現(xiàn)。
可那對漆黑而扭曲的黑爪,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更為駭人。
她自然是強大的。正是在她所維持的屏障內(nèi),安德科菲村的村民們才能過上安寧而平和的生活。
但同時,她也是非人的怪物——這是令居住在格洛斯克領內(nèi)的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卻從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事實。
只是現(xiàn)在,這個“人們不敢被說出口的事實”被這位已經(jīng)激動到口不擇言的青年給拎到了臺面上,這讓在場的村民們都不得不艱難面對他們早已洞察到的恐怖真相,心情也變得格外的復雜。
“洛克……”
面對年輕氣盛的兒子,哈沃克那張衰老而松弛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老人囁喏了半晌,才在一聲哀嘆中,沉重地向眾人吐出那些藏在心中已久的事情。
故事發(fā)生在五十年前的安德科菲村。
當時,這位哈沃克村長年僅十歲,正是懵懂的年紀,而格洛斯克的領主也并非斯萊德。
那是極為普通的一天,甚至讓他無法記起更多細節(jié)。但與那位相貌奇特,有著黑色雙臂的女性相遇的事情,卻像烙鐵一般,死死的印在了他的腦子里。
那位年輕女性身上僅披著一些破破爛爛的獸皮,黑色的長發(fā)亂糟糟的披在身后,漆黑的眼睛在深眼窩中更顯得黯淡無光,巴掌大的臉蛋,卻又有著異??嗟纳聿?。
裸露著的漆黑雙臂就如同被業(yè)火灼燒過后的焦炭一般干癟,微微跳動的血管清晰可見,幾乎瘦到只剩皮包骨頭。
最重要的是那對覆蓋著黑鱗,形狀怪異,如同猛獸般的巨大黑爪——
那絕對不是人能長出來的東西。
年紀尚小的哈沃克呆滯在原地許久,剛想逃走,目光卻正好死死的撞上那對黢黑的眼眸。
“嘿嘿……你,知道,肯德郡怎么走嗎?”
低沉又有些含糊不清的嗓音自她中傳出。
這句話聽起來磕磕巴巴的,又帶著奇怪的腔調(diào),讓這位裝束奇怪的人型生物顯得更加可疑。
“肯德郡?我們這只有叫肯特郡的……”
盡管心里十分害怕,年幼的男孩還是壯著膽子回答了這位“年輕女士”的提問。
“啊……對,對。肯特郡,嘿嘿……”
那張看似小巧的嘴巴向兩邊陡然咧開,形成一抹詭異的弧度,看似在笑,眼里卻沒有任何笑意。
這幅光景遠不是當年的哈沃克能理解的——即便在五十年后的現(xiàn)在,他也會偶爾在夢到這件往事時,突然驚醒。
他只能認為眼前的“人”是個身上帶病的瘋子,隨手給她指了下肯特郡的方向后,倉皇逃離現(xiàn)場。
十天后,自肯特郡來的傳信兵們便將最新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格洛斯克領——
昔日的領主伯德·哈澤塔什大公已經(jīng)戰(zhàn)死,名叫斯萊德·瑞莎的新領主將取代他的地位,并且向各個村鎮(zhèn)召集人馬,修繕舊堡。